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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灤陽消夏錄(一)《戲術》戲術皆手法捷耳,然亦實有般運術(宋人書搬運皆作般)。憶小時在外祖雪峰先生家,一術士置杯酒於案,舉掌拍之,杯陷入案中,口與案平。然捫案下,不見杯底。少頃取出,案如故。此或障目法也。

  又舉魚膾一巨碗,拋擲空中不見。令其取回,則曰:“不能矣,在書室畫廚夾屜中,公等自取耳。”時以賓從雜遝,書室多古器,已嚴扃。且夾屜高僅二寸,碗高三四寸許,斷不可入,疑其妄。姑呼鑰啟視,則碗置案上,換貯佛手五。原貯佛手之盤,乃換貯魚膾,藏夾屜中,是非般運術乎?理所必無,事所或有,類如此,然實亦理之所有。

  狐怪山魈,盜取人物不為異,能劾禁狐怪山魈者亦不為異。既能劾禁,即可以役使;既能盜取人物,即可以代人盜取物。夫又何異焉?

  槐西雜誌(二)《鬼歌》舅氏張公夢征言:滄州佟氏園未廢時,三面環水,林木翳如,游賞者恆藉以宴會。守園人每聞夜中鬼唱曰:“樹葉兒青青,花朵兒層層。看不分明,中間有個佳人影。只望見盤金衫子,裙是水紅綾。”如是者數載。後一妓為座客毆辱,恚而自縊於樹。其衣色一如所唱,莫喻其故。或曰:“此縊鬼候代,先知其來代之人,故喜而歌也。”

  如是我聞(三)《綠錦袱包》先太夫人言:外祖家恆夜見一物,舞蹈於樓前,見人則竄避。月下循窗隙窺之,衣慘綠衫,形蠢蠢如巨鱉,見其手足而不見其首,不知何怪。外叔祖紫衡公遣健仆數人,持刀杖繩索伏門外,伺其出,突掩之。踉蹌逃入樓梯下。秉火照視,則牆隅綠錦袱包一銀船,左右有四輪,蓋外祖家全盛時兒童戲劇之物。乃悟綠衫其袱,手足其四輪也。熔之得三十餘金。一老媼曰:“吾為婢時,房中失此物,同輩皆大遭棰楚。不知何人竊去置此間,成此魅也。”

  《搜神記》載孔子之言曰:“夫六畜之物,龜蛇魚鱉草木之屬,神皆能為妖怪,故謂之五酉。五行之方,皆有其物。酉者老也,故物老則為怪矣。

  殺之則己,夫何患焉!”然則物久而幻形,固事理之常耳。

  槐西雜誌(三)《縊鬼求字》桐城姚別峰,工吟詠,書仿趙吳興,神骨逼肖。嘗摹吳興體作偽跡,熏暗其紙,賞鑒家弗能辨也。與先外祖雪峰張公相善,往來恆主其家,動淹旬月。後聞其觀潮沒於水,外祖甚悼惜之餘幼時多見其筆跡,惜年幼不知留意,竟忘其名矣。舅祖紫衡張公(先祖母與先母為姑侄,凡祖母兄弟,惟雪峰公稱外祖,有服之親從其近也;余則皆稱舅祖,統於尊也)嘗延之作書,居宅西小園中。

  一夕月明,見窗上有女子影,出視則無。四望園內,似有翠裙紅袖,隱隱樹石花竹間。東就之則在西,南就之則在北,環走半夜,迄不能一睹,倦而憩息。聞窗外語曰:“君為書《金剛經》一部,則妾當相見拜謝。不過七千餘字,君肯見許耶?”別峰故好事,急問:“卿為誰?”寂不應矣。適有宣紙素冊,次日,盡謝他筆墨,一意寫經。寫成,炷香供几上,覬其來取。

  夜中已失之。至夕,徘徊悵望,果見女子冉冉花外來,叩顙至地。別峰方舉手引之,挺然起立,雙目上視,血淋漓胸臆間,乃自剄鬼也。噭然驚仆。館僮聞聲持燭至,已無睹矣。頓足恨為鬼所賣。

  雪峰公曰:“鬼雲拜謝,已拜謝矣。鬼不賣君,君自生妄念,於鬼何尤?”

  如是我聞(一)《黑狐》外祖雪峰張公家奴子王玉善射。嘗自新河攜鹽租返,遇三盜,三矢仆之,各唾面縱去。

  一日,攜弓矢夜行,見黑狐人立向月拜。引滿一發,應弦飲羽。歸而寒熱大作。是夕,繞屋有哭聲曰:“我自拜月鍊形,何害有汝?汝無故見殺,必相報恨。汝未衰,當訴諸司命耳。”數日後,窗棱上鏗然有聲,愕眙驚問。

  聞窗外語曰:“王玉我告汝:我昨訴汝於地府,冥官檢籍,乃知汝過去生中,負冤訟辨。我為刑官,陰庇私黨,使汝理直不得申,抑鬱憤恚,自刺而死。

  我墮身為狐,此一矢所以報也。因果分明,我不怨汝。惟當時違心枉拷,尚負汝笞掠百餘。汝肯發願免償,則陰曹銷籍,來生拜賜多矣。”語訖,似聞叩額聲。王叱曰:“今生債尚不了了,誰能索前生債耶?妖鬼速去,無擾我眠。”遂寂然。世見作惡無報,動疑神理之無據。烏知冥冥之中,有如是之委曲哉。

  如是我聞(二)《此狐不俗》外祖雪峰張公家,牡丹盛開。家奴李桂,夜見二女憑闌立。其一曰:“月色殊佳。”其一曰:“此間絕少此花,惟佟氏園與此數株耳。”桂知是狐,擲片瓦擊之,忽不見。俄而磚石亂飛,窗榻皆損。雪峰公自往視之,拱手曰:“賞花韻事,步月雅人,奈何與小人較量,致殺風景?”語訖寂然。公嘆曰:“此狐不俗。”

  灤陽續錄(三)《奴子劉福榮》奴子劉福榮,善制網罟弓弩,凡弋禽獵獸之事,無不能也。析爨時分屬於余,無所用其技,頗鬱郁不自得。年八十餘,尚健飯,惟時一攜鳥銃,散步野外而已。其銃發無不中。一日,見兩狐臥隴上,再擊之不中,狐亦不驚。

  心知為靈物,惕然而返,後亦無他。

  外祖張公水明樓,有值更者范玉,夜每聞瓦上有聲,疑為盜;起視則無有,潛蹤偵之,見一黑影從屋上過。乃設機瓦溝,仰臥以聽。半夜聞機發,有女子呼痛聲。登屋尋視,一黑狐折股死矣。是夕聞屋上詈曰:“范玉何故殺我妾?”時鄰有劉氏子為妖所媚,玉私度必是狐,亦還詈曰:“汝縱妾私奔,不知自愧,反詈吾。吾為劉氏子除患也。”遂寂無語。然自是覺夜夜有人以石灰滲其目,交睫即來,旋洗拭,旋又如是。漸腫痛潰裂,竟至雙瞽,蓋狐之報也。其所見遜劉福榮遠矣,一老成經事,一少年喜事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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