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呼延雲愣住了,眉頭擰成了一個結。

  楚天瑛結完帳,看他的眉宇還是絲毫也沒有放鬆,目光像兩潭被驟雨打得一片紛亂的池水,猜他是在思考什麼重要的問題,也不打擾,只在他對面靜靜地坐著。

  “嘩啦!”

  一陣風在大堤下面的漁陽水庫里掀起滾滾的波浪,波浪追逐著,最終在堤岸上激起一條碎玉似的弧線,發出打碎玻璃般清脆的聲音。

  呼延雲被驚醒了似的一激靈,茫然地看了看對面而坐的楚天瑛。

  “呼延,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楚天瑛充滿希冀地問。

  呼延雲輕輕地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我覺得我離真相的距離只有半步之遙了,但是我怎麼也邁不過去,我已經知道誰是殺人兇手了,可我卻怎麼也琢磨不明白他是怎麼完成的……”

  “你是說那一地沒有踩壞的土皮兒?”楚天瑛問。

  “不是的,關於那一地沒有踩壞的土皮兒,我很容易就找到答案了,那一點兒也不難。”呼延雲說,“現在我已經鎖定真兇了,可我卻怎麼也無法相信真的是那個人,因為他面臨著一道比沒有踩壞的土皮兒更難逾越的關卡——這才真的是一場不可能犯罪呢!”

  “兇手到底是誰啊?我都要急死了!”楚天瑛說。

  “我有推理,但無證據,所以還不能說。”呼延雲道,“不解決最後一個問題,就算把真兇抓起來,他也能輕易地脫罪。”

  楚天瑛正要繼續催問,手機忽然響了,是林鳳沖打來的,說是趙大生前聘請的律師來了,想和警方談一下趙大遺囑的事情,林鳳沖希望他倆也過來一起聽一聽。於是他倆開著車往縣局趕,楚天瑛還開玩笑道:“你說,會不會是我們從一開始就全錯了,趙大被殺不是什麼冤魂報仇,而是純粹的財產糾紛?”

  “對。”呼延雲接了一句。

  “啊?”楚天瑛一臉錯愕。

  呼延雲的目光一凜道:“我是說,你講的很對——我們也許從一開始就全錯了。”

  在縣局二層的會議室,警方接待了趙大生前聘請的律師,一個又痩又矮的,不知為什麼總讓人想到“超濃縮”這個詞彙的傢伙,他要求必須當著遺囑中提到的幾個人的面宣讀趙大的遺囑。“這裡面涉及遺產分配問題,所以必須在所有繼承人在場的情況下,我才能宣讀。”

  其中,除了趙大的幾個遠房親戚,還有李樹三和趙大的兒子趙二。

  “另外,趙金龍先生死亡時帶在身上的東西,按照法律,我也要過目一下。”律師說。

  “有必要嗎?”晉武一愣,“除了一套衣褲,就是一個手機、一塊手錶和一個錢包,他身上插的那把刀子總不能算他帶在身上的東西吧?”

  旁邊的郭小芬聽得“撲哧”一笑。

  “對不起,晉隊,公事公辦,公事公辦。”律師客氣又不容拒絕地說。

  晉武沒辦法,只好讓警員到證物室把趙大死亡時隨身攜帶的東西都拿來。

  一會兒,警員端著一個半透明的塑料證物箱回來了,律師翻了一下,見上衣有一大片幹了的黑色血漬,也就沒有特別仔細地看。呼延雲歪著個腦袋看到那個手機,忽然想起了什麼,問警員道:“這手機還有電嗎?”

  那警員點了點頭,呼延雲問了趙大的手機號碼是多少,一邊撥打,一邊說:“昨天在大池塘打馬海偉的手機做了個試驗,現在看看趙大的手機音量到底有多大。”

  趙大的黑屏手機先是一亮,而後,《江南style》的前奏像馬蹄聲一樣在會議室里狂響起來!

  “手機鈴聲的音量比馬海偉的好像還大一些。”郭小芬對呼延雲說。

  然而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剎那間,她覺得有點不大對勁。

  《江南style》還在唱,呼延雲沒有掛斷電話,他呆呆地直視著趙大的手機,仿佛被那音樂催眠一般。

  為什麼?

  難道你沒有聽過這首在網際網路上點擊量達到幾十億次的神曲嗎?

  突然!

  一個箭步!呼延雲猛地逼到晉武的面前,指著猶在證物箱裡叫嚷個不停的手機,大聲問道:“這部手機,趙大出事後,有沒有人調過它的鈴聲?”

  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不知道這個一直很冷靜的娃娃臉,此時此刻,為什麼從聲音到目光,都是火一般的狂熱!

  晉武不自覺地後退了半步道:“沒有啊……這是犯罪現場的證物,除了提取指紋、查看與案情相關的簡訊,以及接入和撥出的電話,誰也沒有調過什麼鈴聲。”

  “不行,不行!”呼延雲瘋了一樣搖擺著雙手,“你說了不算!這個手機從犯罪現場拿回來,都有誰接觸過?我要一個一個地問!”

  晉武把臉一沉,然而林鳳沖知道,這個時候的呼延雲就是說一不二的皇上!他馬上叫來證物檢驗員,調取相關記錄,反覆核實後確認:檢驗員只對手機做了常規的檢驗,絕對沒有調整過什麼鈴聲的音量。

  “沒有調過鈴聲,從一開始就是這首曲子,也就是說,他無意中犯了一個錯誤,一個致命的錯誤!”呼延雲在會議室里不停地兜著圈子,朗聲大笑,從窗口灑進來的天光,猶如銀色的波浪,沾染著他的衣衫,在他酣暢淋漓的揮灑中,激盪起四溢的光芒,“這樣一來,所有的問題都有答案了,所有的謎團都可以破解了,這真是一個奇妙的案件啊,簡直是我見過的最最奇妙的案件!”

  沒有人敢打擾他,直到他自己像發條走到頭一般,慢慢地站住了。

  “呼延,”林鳳沖小心翼翼地問,“這個案子,你破了?”

  呼延雲點了點頭。

  會議室里一片低聲的驚呼,晉武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禁脫口而出道:“我怎麼連一星半點的頭緒都沒有摸到呢?”

  “我和晉隊差不多。”林鳳沖很坦誠地說,“我覺得,這是我經手的最複雜、最離奇、最詭異、最沒有邏輯的一個案件,所有的人證講述的都是見鬼的胡扯,所有的物證都證明這些見鬼的胡扯居然真的發生過……整個案件中,唯一靠譜的就是那個簡易房,偏偏還是個包含著不可能犯罪的見鬼的密室!老實說,我覺得我離這個案件的真相還有十萬八千里呢,你居然告訴我你已經偵破了!”

  “佛教中有個詞叫‘執著’,執著是魔,是掙不開,解不脫,猶如被困在烏盆里一般。”呼延雲慢慢地說,“這個案子的真相,也是因為涉入其中的所有人,都太執著於《烏盆記》這個故事了,以至於成了魔。從表面上看,是受害者被肢解、焚化,摻在泥土裡燒成了烏盆,其實兇手也親手把自己燒製成了烏盆,永世不能解脫……”說到這裡,他轉過頭,對楚天瑛道:“天瑛,為了確保這個案子順利告破,我要回一趟北京,親眼去看一下那輛被芊芊打得千瘡百孔的汽車。”

  “啊?那這個案子怎麼辦?”楚天瑛說,“你不能在最關鍵的時候插播GG未完待續,請明天繼續關注啊。”

  呼延雲淡淡一笑,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會議室,剩下了這一屋子面面相覷的人。

  大家都被呼延雲搞得暈頭轉向,過了好一陣才低聲議論起案情來。林鳳沖、楚天瑛和晉武把趙大的手機翻來覆去查看了半天,卻看不出什麼究竟,這期間,郭小芬一直坐在椅子上沉思著,偶爾還收發幾條簡訊。

  直到幾位一頭霧水的警官覺得還是先散去,即將走出會議室的時候——

  “請等一下。”郭小芬站起身說。

  楚天瑛望著她問:“怎麼了,小郭?”

  “天瑛,麻煩你把這個案件的所有涉案人,李樹三、趙二、葛友、馬海偉和翟朗都叫到大池塘集合,哦,對了,還有田穎。”郭小芬說,“你們幾位警官也一起過來吧,我想在趙大遇害的現場,說明整個案件的真相,以及兇手到底是誰。”

  三位警官不約而同地“啊”了一聲,他們沒想到郭小芬居然也破獲了這個案件。

  “這個世界上,不是只有呼延雲一位推理者。”郭小芬冷冷地說。

  一個小時以後,按照郭小芬的要求,所有涉案人都站在了大池塘從西往東數第三間簡易房的門口。為了即時逮捕犯罪嫌疑人,晉武還特意在外圍布置了大量的刑警,遠遠望去好像是要配合拆遷辦開展工作似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郭小芬身上。

  這個俏麗的女孩真的能揭開這個奇案的謎底嗎?

  “在分析這個案子之前,我想首先和諸位達成一個共識,那就是《烏盆記》只是一個傳說,世界上根本沒有鬼,所有的刑事犯罪案件都是人為的——達成這個共識非常重要,否則這個話題根本無法進行下去。”郭小芬一邊說,一邊用目光環視了一下人群。

  所有人都輕輕地點了一下頭,只有他,摘下了眼鏡,慢慢地擦著。

  “好,那麼首先請允許我把這個案件做一個簡單的梳理。”郭小芬說,“呼延雲此前通過殺人兇器的來源問題,推理出趙大不可能是自殺,這一點我完全贊同。那麼,一地土皮兒也好,密室也罷,事實上都證明了一件事:兇手是精心地策劃了這起謀殺,那麼我們就可以排除一種可能了——兇手是一個偶然的闖入者,比如因為想來大池塘盜竊,被在簡易房內的趙大發現,慌亂中拔刀殺人——當我們否定了這種可能之後,就只剩下一種可能:兇手必然是與趙大存在利害關係的某個人——確切地說是和趙大有仇的人,加之趙大遇害當晚來到大池塘的隱秘性,所以,兇手應該符合下面這樣的基本條件:與趙大有仇、知道趙大遇害當晚會來大池塘的某個人。”

  她停了片刻,用一種異常冷峻的聲調說:“所以,謀殺趙大的兇手,就在你們中間。”

  沒有影視作品中那種不約而同的驚詫表情,每個人都神情麻木,仿佛這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那麼,我們不妨猜測一下趙大被殺的原因。在場的諸位,每個人都與趙大有仇,但是如果仔細分析,會發現情況大有不同。先說李樹三,我得到的信息是你和趙大可能存在經濟利益上的分歧,畢竟一起做事業這麼多年,你又鞍前馬後為他出謀劃策,可是他現在錦衣玉食、香車寶馬,你卻只是靠開小旅店謀生。不過,假如你真的因此心理不平衡想殺死趙大,那麼三年來你一定有充分的時間做這件事,我實在想不出有什麼理由,促使你非要在翟朗這個死對頭找上門來,而你又因為謀殺楊館長的嫌疑被警方盯上的時候謀殺趙大。儘管翟朗一直想方設法證明你不僅殺了楊館長,還殺了趙大,但是有一點是確鑿無疑的——你沒有作案時間。雖然你比翟朗他們提前幾分鐘到達了大池塘,但是我不相信在那麼短的時間裡,你能殺人並把房間布置成不可能犯罪加密室。”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