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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能上去嗎?”

  “很快就能了,我想。”阿莫斯消失在樓梯上,幾分鐘後,他朝下探出頭,猛地點頭。修桶匠太太爬上樓梯,她步履很快,因為心懷希望,但又有些躊躇,因為同樣害怕。當她走進男孩的房間時,百葉窗是開著的,窗簾也打開了,陽光透過窗子湧進房間。她看到柯林坐在床上,嚴肅的小臉上表情自然,沒有因病痛而扭曲;他的身體恢復正常了,肚子繃得很緊。她坐在床邊,用臂膀繞著他,抱著他。他把胳膊搭在媽媽肩上,小聲說,“媽媽,我餓。”沒有人看到約翰和阿莫斯已經離開了。

  那天晚上,三個孩子來到旅店門口,給了馬丁兩個做工精良的水桶和一個結實的小木桶。“送給那個會魔法的人。”他們說。

  接著,冷雨來臨。一周之內,水之森林變黃,變褐,樹杈光禿禿的,像蛛網一樣縱橫交錯,間或有些常青樹夾在其間。水之山上積了雪。

  阿莫斯一整天都圍著旅店忙活。他把上好的木頭劈好,捆成燒火用的柴火,打掃屋子,跑腿辦事;一有空閒就衝上南部塔樓的樓梯,和約翰待在一起。

  沒雨的那幾天裡,塔樓的窗戶會敞開,有時會有幾十隻鳥聚在窗沿上,或是飛進屋裡。通常是森林裡的小鳥,其中有兩隻雀鳥像是修補匠的老朋友,但有時也會飛來捕獵者,晚上是貓頭鷹,白天是老鷹,還有一次從水之山那邊飛來了一隻雄鷹。這些猛禽力量巨大,它們的翅膀伸展開,能從床邊一直抵到牆上。阿莫斯驚恐不已,躲在角落。但約翰會撫摸著鳥兒的脖頸,當老鷹飛走時,它那略微彎曲的左腿恢復挺直了。

  雨滴重重地打在緊閉的百葉窗上,阿莫斯坐下來,和約翰交談。約翰並不總在聽——時常,阿莫斯問他問題,修補匠會打個激靈回過神來,讓他再說一遍。但當他傾聽的時候,會很認真地回答阿莫斯的問題。有一天,阿莫斯求約翰教他給人治病。

  治癒修桶匠太太的兒子後,約翰很少再帶阿莫斯出去行醫,可能是不希望魔法師的重擔加諸這個男孩。但阿莫斯仔細地觀察了幾次,覺得自己有點兒明白了。

  “我看過幾次,看過你是怎麼做的。”

  約翰目光如炬地看著他,“是嗎?”

  “是,你先觸碰他們,撫摸他們的頭、脖子或是後背。”

  “觸碰並不能治癒他們。”

  阿莫斯點點頭,“我知道,然後你會說一些話,人們有時以為那是咒語。”

  “是嗎?”

  “不是。”阿莫斯回答,“那些話是為了讓他們鎮定下來,讓他們放鬆。”

  約翰微笑了,但不含喜樂之情,“你觀察得很仔細。”

  阿莫斯驕傲地報以微笑,“接著,你找到他們的痛處,並治癒它。”

  約翰伸出手來,用胳膊把男孩抱住。他的臂膀遒勁有力,阿莫斯以為他生氣了。約翰說,“你怎麼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我看著你,你閉上眼睛沉思。當病人痛到難以承受時,你就能治癒他們。疼痛告訴你病患在哪兒。”

  約翰俯身靠近阿莫斯,小聲說:“你可曾感受過他們的痛楚?”

  阿莫斯搖搖頭,“我想讓你教我。”

  約翰如釋重負地把身子向後仰,張開雙臂,放在窗台上。“我很高興。”他說。

  “那你會教我嗎?”阿莫斯問道。

  “不會。”

  跟著,約翰把阿莫斯送下樓梯。

  這個冬天來得早,寒意襲人並且持久。三個月來,沒有一天暖得足以融化冰雪,風也從未止息。有時是北風,有時是西北風,有時是西南風,每一次風向的改變都會帶來雨雪冰雹,每一縷寒風都能鑽過牆隙。冬天降臨一周後,整座城鎮白雪皚皚,沒人敢走進森林,融雪之前,即便穿著雪鞋也不敢。

  一個月後,人們瀕臨死亡。先是那些非常年長、非常年幼和極為貧窮的人,接著是那些相對年長、相對年幼的人,死亡也蔓延進了富裕人家堅固的牆壁。人們想到了約翰。

  每天,他們都會在旅店門口等待,身上裹著幾十層毛織衣服;每天,約翰都早出晚歸。但他難以支持了。致命的嚴寒比他的魔法要快得多,很多人在他趕到前就去世了。

  每當有人聚在街頭,抬著冰冷的屍體時,人們對這位魔法師的憎恨就潛滋暗長一分,因為,是他的姍姍來遲害得他們摯愛的親人死去。墳墓因土地堅硬難以挖掘而變得很淺,到最後,死者被直接放在冰面上,用冰雪覆蓋著。冰雪被壓得很緊,以防野狼刨開。

  在這個三百多人的村落,只需十五位死者就能覆蓋全部家庭。悲傷的情緒瀰漫了整座城鎮,儘管約翰治癒的人遠比不治而亡的人多。人們徒步來到墳地,看著雪中的小土堆,再轉過身,望向沃辛旅店南部的塔樓。每天都有更多的雪降下,直到街上的雪怎麼掃也掃不掉了。許多人家搬上二樓,閉門不出。

  接著,從沒有種子沒有昆蟲的森林深處,鳥兒們飛臨南部這片被前所未有的大雪覆蓋的土地。一開始只有一些麻雀和鳥雀,他們飛得慢吞吞的,渾身冰冷,落在沃辛旅店的樓頂上。接著是成批的鳥兒,大大小小,成百隻,上千隻,落在沃辛鎮的房頂、圍欄和窗台上。寒冷與疾病壓倒了它們的恐懼,孩子們伸手撫摸,它們還是待在那兒,除非被推開,否則是不會飛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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