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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珍妮弗?”他在她身邊跪下,說。但是珍妮弗卻雙目僵死,再也看不見東西了。她手鼻子和右耳有斑斑點點的黑跡。保爾摸摸她的手腕;肌肉已經涼了,硬了,脈搏完全停止了。

  他抬起頭來,屋裡遠處靠近窗戶的地方有個人四仰八叉躺著,穿著工裝衣褲,身邊的地板上有一條浴巾,沾滿深色斑點。他好象停止了呼吸,臉上有一片什麼陰暗的光滑的東西。

  保爾去摸脈,卻碰到了複雜的破裂傷,折斷的臂骨從皮里伸了出來,白得瘮人,摸上去略覺潮濕。保爾打了一個寒噤,又去摸那蓋在臉上的奇怪的膜。那東西濕漉漉、粘湖湖、冷冰冰地貼在前額上!

  “啊,天哪!”保爾倒抽了一口冷氣。這人的後頸皮已經揭下,蓋在眼睛和嘴上。保爾牽開那層皮,看出了那人的面孔。是凱思!

  保爾慢慢走起身子,使勁壓著噁心和惶恐。在需要教士給人以力量和理智的嚴重時刻,保爾曾多次要求自己頭腦要清醒,甚至要冷酷。他現在需要的正是這個。這種刺激和哀傷只能在以後去體會,但不是現在,因為他身後大廳里那穿著白色毛巾浴衣的是一個狂人,剛剛殺死了兩條生命。

  保爾控制住自己的感情,轉過身來。但是大衛·卡邁克還站在走廊上,等待地望著前門。

  保爾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開始思考。大衛根本沒想起凱思,卻好象很關心珍妮弗,也許那是對付他的辦法……

  保爾從六角形屋出來,強打出一副笑臉:“我覺得珍妮弗問題不大。”他溫和地說。

  大衛·卡麥可轉過身來面對著他。他的目光似乎呆鈍茫然,但也帶著懷疑。

  “不過她得要找醫生,”保爾說,“你有電話麼?”

  卡麥可點點頭。

  要有禮貌!保爾對自己說。要非常非常有禮貌!“你告訴我電話機地點,我給珍妮弗請個醫生來,行不行?”

  卡麥可引路上樓,保爾跟在他身後。他發現赤腳踩成的血跡一步一步地減少。大衛在殺人之後一定立即上樓去過。

  大衛上了樓便往右走,引著保爾進了一個寬大的梳洗間。那兒角落裡有一副鍛鍊器械。屋子對面是一張高雅的東方式桌子,上面是一個白色的電話機——旁邊是西切斯特卜特南地區電話簿。

  “醫生要來看你的傷,”保爾告訴大衛,“在他來之前你要不要休息休息?”

  大衛憂傷地點點頭,走到梳洗間那邊的臥室去了。

  保爾跪下身子抓住電話簿。他的手開始發抖,他要尋找的地址卻在內封面上。保爾撥了號——所幸的是,剛一撥號就有人接。

  “我是查巴夸警局,”對方說,“麥金泰爾警官。”

  “晚上好,醫生,”保爾使聲音保持平和穩定,“我是保爾·奧爾遜牧師,基督派教士。我們這兒出了點小問題,是兩個人。如果你能來一下,我的朋友會感激你的。”

  停了一會兒,保爾聽見茲茲聲,說明電話已經錄音。“你那兒有人嗎?”警察問,“你能說話嗎?”

  保爾瞥了臥室一眼,見大衛坐在床邊,瞪著眼回望著他。

  “我看不必說了,醫生,”保爾回答,“不過,你能出診嗎?我們是在——對不起,我不知道這房子的號碼。但是是在夕照溪胡同。從七一二號奧爾遜家轉個大彎就到,是一幢新房子。”

  “啊,好的,”警官回答,“那是666號!我們立即派車送一小隊人來。”

  “請告訴救護車別閃光,也別鳴笛。”保爾說,“病人不宜激動。”

  “明白了,”警官回答,“小心牧師。”

  “謝謝,醫生,”保爾回答著放下了話筒。他突然發現大衛正站在他身邊。把他嚇了一跳!但是大衛此刻一臉慘白,筋疲力盡,樣子比剛才還要疲憊,現在裹在那毛茸茸的白色浴衣里的好象是個老頭子。

  “醫生馬上就來,”保爾溫和地微笑著,“你為什麼不回到臥室去等他們?”

  “但是八點三十分冠斯特要來!”大衛說。“我要還他古幣。他來的時候請你還給他好嗎?”

  “還給他什麼?”保爾問。

  大衛緩慢、痛苦地張開左手手指。他的手掌里有一個難看的古銅幣。那銅幣周圍的手起了泡,而且燒傷了。保爾一拿那重甸甸的銅幣,大衛手上的一層皮也跟著揭了下來。

  “疼,”大衛問。

  保爾現在覺得那銅幣是涼的。但是大衛拾起它的時候一定正燒得通紅——可首先,他為什麼不把它丟掉?

  “醫生會給你手上敷藥的,”保爾說,“上了藥你就不疼了。你還是休息去,好吧?”

  大衛又回臥室去了,保爾把那奇怪的錢放進了口袋,往樓下走,走了一半,聽了聽。沒有腳步聲!大衛顯然是留在臥室了。

  保爾打開前門走進門廊,深深地吸了一口夜裡清涼的空氣。到目前為止,夕照溪胡同還沒有車燈出現。但是警察馬上就要來了。第一小隊人到達之後將會發出無線電要求支援——兇殺案偵探、現場攝影師、法醫。路上要設路障,整幢屋子將包圍起來;保爾和卡麥可,還有那位冠斯特——如果他來了的話——都會被帶到警局訊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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