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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我說,“我承認,如果這樣靜子可能會熬不住的。可是我總覺得這對靜子不公平,我們太不尊重她的隱私,太不擇手段了。”

  二哥說:“不是我們不擇手段,而是我們現在沒有別的手段。機會來了,我們必須要抓住,我認為這是我們說服她、拉攏她的最好機會,錯過了你會後悔莫及的。我可以設想,只要她把事情攤開來說,我們也可以把騰村的罪惡全部攤開來跟她說,讓她進一步認識到騰村的卑鄙無恥。你們都說靜子本性是善良的,對我們中國人富有感情,對那些孩子充滿愛心,正因如此,我有理由期待,當她得知騰村在對她心愛的孩子,包括她的親生兒子幹這種卑鄙無恥的事後,就可能喚醒她的良知,從而爭取得到她的幫助。”

  我沒法說服二哥,只好回去把情況報告給老金,讓他馬上給靜子打電話,約她晚上出來。老金說:“真要出了這麼大的事,打電話沒用的,她肯定不會接。”果然,電話打過去,是小美接的,說靜子園長在寢室里休息,接不了電話。老金請她轉告靜子讓她回個電話,但直到下班,電話也沒有回過來。下班前,老金又打去電話,還是小美接的,說靜子出去了,問去哪裡,小美說她也不知道。我鼓動老金上門去見她,老金說:“她出去了,我怎麼見得了?”我懷疑她就在裡面,只是因為太傷心不想接電話。我說:“如果真要出來就好了,你可以在路上守她回來。”

  老金就去了。

  守門的斷手佬跟老金早已很熟悉,見了老金,二話不說,逕自對裡面嚷開了:“園長,有人找!”連喊幾聲,不見靜子出來,出來的是靜子的孩子新一。新一說媽媽沒在家,斷手佬問他園長去哪裡了,他支支吾吾說不知道。斷手佬以為靜子去了醫院,讓老金在門口等著。中途,小美出來,跟斷手佬竊竊耳語一番,斷手佬便開始趕老金走,說園長在開會,要開很久,沒工夫見人,說完關了門,很絕情的樣子。老金回來把情況對我講了一遍後,說:“看來她是不想見我了。”我覺得這是好事,說明靜子確實受傷很深,同時也說明她是真心愛老金的。我說:“靜子現在心裡一定很矛盾,害怕見你,但又想見你,明天你繼續約她吧。”

  連約三天,都是老樣子,電話不接,登門不理,靜子像死了心了,老金也沒了勁。但二哥不死心,也有勁,他對我和老金宏篇大論地做分析,講道理,“靜子越是這樣,我們越要去努力見她。她不肯見你說明什麼,老金,說明她怕見了你會熬不住向你訴苦,她心裡一定被苦水漲滿了,只要稍有機會,苦水就會傾瀉出來。可她在裡面有什麼機會?那些人都是騰村的爪牙,騰村敢當著人強姦她,說明他根本不在乎那些人,那些人都不可能安慰靜子的。能安慰她的只有你,老金,我有種預感,只要你們相見了,她一見你可能就會倒在你懷裡哭。小妹,你替老金想想辦法,怎樣才能把靜子請出洞來。”

  我的辦法是讓老金裝病,住進醫院,然後我給靜子寫了一封信,交給斷手佬,讓他轉交靜子。我在信中說,金深水生病了,為什麼?因為你靜子變心了。談情說愛,挑三揀四,這山望著那山高,誰都是難免的。本來嘛,你靜子條件比老金好,你靜子有新的心上人,很正常,可以好說好散。可你靜子什麼都不說,翻臉不認人,死活不見人,讓老金天不知,地不知,上不是,下不是,這太折磨人了,也有失你靜子的風度。我誠懇地勸靜子出來看看老金,至少跟他告個別,問個好。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們相好這麼長時間,老金總有一點好值得你想念,靜子你就給他一點起碼的尊重吧。

  我的信寫得不長,但句句是理,聲聲是情,又句句不是理,聲聲是討伐,靜子看了一定會又吃驚又感動的。我算好時間,準備過上一兩個小時,等靜子看了信、思前想後一番後,再給她打去電話。結果,我回單位沒一會,靜子主動給我來了電話,問老金的病情。我故意很冷淡,說:“死不了的。放心,見不到你他不會死的,死了也不會瞑目的。”靜子哭了,一邊說:“他在哪裡,我要去看他。”我說:“這就對了靜子姐姐,我們金局長好想見到你啊。你等著,我來接你吧。”

  一個小時後,我把臉上重疊著悲傷陰影的靜子送進了老金的病房。

  5

  其實,靜子近日的異常不可能不引起騰村的關注,幾天閉門不出,突然又被我接走,去哪裡?見什麼人?幹什麼?靜子會不會揭發他的醜行?等等,同樣不可能不引起騰村好奇。擔心,他是不會有的,只有好奇,我想。

  所以,我接靜子去醫院的路上,從開始便有了“尾巴”。當我把靜子送進老金病房,從樓上下來時,千惠客氣地朝我迎上來,讓我跟她上車。上了車,不客氣了,小野揚了揚一個黑色眼罩對我嬉皮笑臉說:“對不起,我們要帶你去見一個人,他不想讓你知道他住在哪裡,所以請配合一下。”我奪下眼罩,我說:“不勞駕了,我自己來吧。”我知道要見我的人是誰,卻不知他為何要見我。

  去幼兒園的路我太熟悉了,即使蒙著眼,我照樣知道車子行駛在何處。一路上,我不停地在想,騰村為何要見我,會問我什麼問題,會不會對我施以獸行,萬一出現那種情況,我該如何應對……腦袋裡像煮了鍋開水,一大堆問題橫衝直撞,過度的緊張讓我覺得累不可支。我的手是自由的,上車後我一直使勁在摸坐墊縫裡的塵灰,我要把手弄髒,合適的時候摸到臉上去。運氣不錯,我摸到了半片瓜子殼,我把它塞到一邊門牙和虎牙之間的牙縫裡:這比直接塞在門牙口要顯得自然些。我還努力擠出眼淚,並不停地使勁眨眼,這樣如果到時摘下眼罩,我的眼睛也許會布血絲,眼瞼腫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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