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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早,仙波便發現三宅伸子打聽節子地址的行為其實別有用心。在晨間新聞里,仙波得知了三宅伸子被人殺害的消息。聽說了事情發生的地點之後,仙波感覺全身的血仿佛都倒流了一般。那地方,離昨天那張紙上寫的節子的住址很近。

  前思後想,仙波最終還是決定給節子打個電話。他一直擔心節子會不接電話。他總有一種不詳的預感,覺得殺害三宅伸子的人,或許就是節子。

  但是,電話很快就被接了起來。聽到節子一如往常般的聲音,仙波不由得鬆了口氣。聽出電話是仙波打來的,節子似乎有些驚訝,卻並未表現出半點的迷惑。她丈夫似乎已經到外地任職去了。

  仙波跟節子講述了前天夜裡發生的事,之後又說明自己打電話來的目的,是擔心節子母女兩人會不會和案件有什麼聯繫。話說到一半,仙波便發現節子似乎有些不大對勁。節子說她昨晚回家很晚,幾乎就沒看到女兒。雖然女兒肯定在房間裡,但今早卻還沒有起床。

  聽節子說一會兒去看看情況,仙波暫時掛斷了電話。之後的時間,漫長得讓仙波感到毛骨悚然。不安的心情讓他感覺噁心想吐,全身上下都是雞皮疙瘩。

  不久之後,節子打來了電話,而電話里講述的內容,讓仙波徹底感到了絕望。女兒刺死了三宅伸子,桌上還放著一把沾滿血跡的菜刀——節子哭著把一切都告訴給了仙波。

  仙波甚至根本來不及問為什麼。等節子電話的時候,他便已經設想到了最糟糕的事態,並且下定了決心。眼下,就只能實施他之前想定的計劃了。

  仙波在電話跟節子說,讓她把菜刀拿出來,他會想辦法處理。雖然節子有些困惑,但眼下卻已經沒時間說明一切了。兩人約好時間和地點,掛斷了電話。

  仙波環視了一圈周圍。雖然他對一切都再沒有什麼留戀,但有一件東西,卻讓他感覺難以捨棄。悅子畫的那幅畫。他用包袱皮包好那幅畫,之後便出門了。

  在約定的地點,仙波從節子手上接過了那把菜刀。節子似乎已經明白了仙波打算怎麼做,所以她表現得很猶豫。仙波告訴她,身為母親,設法保護好女兒,完全就是理所當然的事。

  接過菜刀之後,仙波把那幅畫遞給了節子。他拜託節子好好保管好那幅畫,直到下次見面的那一天。

  仙波轉身準備離開時,節子跟仙波說,讓他看看街對面的那家咖啡廳。一個留著長發、身材苗條的女孩正低著頭,坐在那家店臨窗的座位上。看到那女孩,仙波不禁感到一陣愕然。那女孩的模樣,就跟當年那個早夭的仙波的妹妹一樣。

  如此一來,自己就再沒有什麼可留戀的了。謝謝。節子說道。

  仙波從枕頭下邊拿出了一隻袋子。袋子裡裝著幾張照片,他拿出了其中的一張。那照片,就是當年節子給他的那張嬰兒的照片。

  他對比了一下嬰兒的照片和湯川剛給他的那張照片。孩提時的面容,還隱約殘留在她的臉上。現在的她,到底會是個怎樣的女孩呢?說話的聲音是怎樣的?仙波也曾想過,希望在自己死去之前,能夠見她一面。但仙波自己也很清楚,這根本就是個不可能實現的夢。他甚至從來都沒有奢望過。如果自己這樣做了,那麼之前所作的一切努力就全都白費了。

  思緒再次回到了十六年前。當時,他住在江戶川區的一處破舊公寓裡。

  當時的仙波早已算定一切,知道刑警很快就會找上門來。警方一旦查明了三宅伸子的身份,就自然會打聽到前些天,三宅伸子曾在“Calvin”里和自己見過面的事。

  果不其然,刑警很快就來了。那是一個精明幹練的男子。仙波很堅決地拒絕了刑警提出的進屋搜查的要求。他這樣做,自然就是要讓對方對自己心生懷疑。

  最後,刑警雖然離開了,但仙波卻很清楚,對方其實根本就沒有走遠。他確信,那刑警一定還在附近監視著。仙波抱起包,離開了房間。他的包里,裝著他從節子手裡接過的那把菜刀。

  仙波走到附近的水道旁,探頭探腦地看了看周圍。這一切,其實全都是他演給那個跟蹤著他的刑警看的一齣戲。仙波的戲大獲成功。立刻,剛才的那名刑警就向著他沖了過來。

  仙波拼命地跑,絲毫沒有留下半點餘力。他知道,就算自己能夠一個跟斗翻上十萬八千里,也是絕對甩不開刑警的追蹤的。刑警的體力,絕對不會輸給仙波。很快,仙波便被刑警一把扭住了。

  逮捕、起訴,在法庭上被判處有罪。每一個步驟,都沒有任何人對仙波的供述內容表現出過懷疑。只有一個人,曾經提出過疑問。那個人,就是當初逮捕他的刑警——冢原。

  當時冢原問他,為什麼沒有扔掉那個包。冢原說,逃離的途中,仙波是絕對有機會把那隻包扔進水道里去的。雖然警方之後會派人到水道里去打撈一番,找出那隻包來,但對於仙波來說,這樣做至少能夠爭取到一些時間。就是因為在包里發現了那把菜刀,仙波才被以現行犯的身份逮捕的。

  仙波堅持說,當時自己確實沒有想到這一點。他只知道拼命地逃,甚至都忘記了包里還裝著兇器。

  冢原依舊對仙波所說的話心存懷疑。但仙波卻死活不肯更改供詞。

  監獄裡的生活,充滿著辛酸。但是,自己在監獄裡一天,女兒就能在外邊平穩地過上一天。一想到這一點,力量就會從心底里湧上來。仙波感覺到,活著,是有意義的。

  出獄之後,仙波去找了之前自己在監獄裡結交的一個朋友。那朋友給仙波介紹了一份廢品回收的工作。雖然薪水微薄,吃住寒酸,但只要能活著,仙波就已經感到心滿意足了。

  可是,好景卻總是不長。當初給仙波介紹這份工作的男子,後來帶著公司的錢跑掉了。公司徹底破產,仙波失去了工作,只能流落街頭。

  就這樣,仙波的流浪生活開始了。他知道那些流浪漢在什麼地方,於是便跑去找了他們。流浪漢們對仙波很好,他們耐心地教會了仙波,要怎樣做才能繼續活下去。

  然而,上天對仙波的考驗依舊沒有結束。不知從何時起,仙波開始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變得有些不聽使喚了。不光如此,仙波還常常感覺到頭痛難耐,徹夜難眠。有時候,他甚至會說不出話,也無法去排隊領取每周煮飯賑災的飯食。

  仙波自己也很清楚,自己是患上什麼絕症了。流浪漢們一直對仙波照顧有加,可仙波的病情卻絲毫不見好轉。都沒有去看過醫生,這病自然也不可能會好的。

  就在這時,一個仙波從未想到的人,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這個人,就是冢原。長年來,冢原似乎一直在尋找仙波的下落。得知仙波患病的情況之後,也不知是怎麼安排的,反正最後冢原讓仙波住進了醫院裡。

  仙波入住的,其實並非什么正規的醫院。那是一家為癌症晚期患者提供善終服務的醫院。聽過院長的說明之後,仙波才知道自己患上了無法治療的腦腫瘤。

  仙波並沒有感覺到半點的悲傷。相反,他卻鬆了一口氣。能在這種設備齊全的地方落下自己的人生大幕,已經算是極大的幸福了。這一切,全都多虧了冢原。

  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每次聽到冢原懇求自己說出事情的真相時,仙波才會感到愧疚,感到心痛。冢原說他心裡一直放不下那件案子,一直在四處追尋仙波。冢原就是這樣一個人。

  “我很清楚,你是在包庇某個人。那個人對你來說很重要。可你這樣做,值得嗎?你難道就不想讓那個人知道你現在的狀況?你就不想見見那個人?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每次來探病,冢原都會坐到仙波的病床邊,重複同樣的問題。漸漸地,仙波也感覺到自己無法開口在冢原的面前撒謊。他的心,越來越難過。聽冢原保證絕不把事情的真相泄露出去,會和仙波一樣把一切深埋在心底時,仙波的心也不止一次地動搖過。

  最後,仙波終於把一切都說了出來。當時仙波已經病到了說話都不大利索的地步,講述整件事情的經過,花費了很長的時間。可是,冢原卻從來沒有打斷過仙波的講述,一直靜靜地聽他講到了最後。

  謝謝你把所有一切都告訴了我,我會遵守自己的諾言的。

  聽完仙波的講述後,冢原說。

  冢原信守了諾言,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過事情的真相。非但如此,冢原還發揮了當年做刑警時學到的技巧,打聽到了節子一家如今的住處。聽說節子一家搬到了川畑的故鄉——玻璃浦的時候,仙波感覺心中一陣發熱。

  除此之外,冢原還在網上發現了一些耐人尋味的情報。在一個名叫澤村元也,以玻璃浦為據點的環保活動家的文章當中,出現過一個名為川畑成實的人。他們的活動目的,針對的似乎就是玻璃浦的海底資源開發計劃。冢原還查到,該開發計劃準備在八月舉行一場說明會,正在網上募集與會者。冢原問仙波,是否願意和他一起同去。

  “也不是讓你去見她。就只是遠遠地看一看就好了。你難道就不想親眼看看這個你用自己的一生去守護的親生女兒嗎?沒事的,我也會跟你一起去,幫你推輪椅的。”

  聽過冢原的建議,仙波的內心搖擺不定。如果真的能夠成行,那麼就算立刻死掉,自己也不會死不瞑目了。可是,直到最後,仙波也還是沒有點頭。自己這樣一個身患重病的人出現在會場裡,一定會吸引其他人注意的。搞不好,自己的身份還會陰差陽錯地被人揭穿。如此一來的話,自己就會給節子和成實造成麻煩的。

  但冢原卻執意要去。他並沒有徵得仙波的同意,可他卻私下寄出了參加會議的申請。有一天,冢原拿著一隻信封來看望了仙波。那隻信封里裝的,就是那場說明會的參會券。之前冢原遞交了兩份申請,但最終抽中了參會券的,就只有其中的一份。

  “走吧,我會在會場外等你的。”冢原說。

  仙波搖頭。冢原的心意,自己已經心領了,但自己卻絕不會改變初衷的。而且,更重要的是,就自己現在的這身體,根本就沒法出遠門的。病情的急劇惡化,使得仙波已經再經受不起長途跋涉的顛簸了。

  “沒辦法。”冢原說。這是冢原最後一次提起這件事,同時,也是他最後一次來探望仙波。

  但冢原還是沒有放棄。他獨自一人前往了玻璃浦。他大概是去見節子和成實的吧?不,他肯定見到她們母女倆了。

  其後究竟都發生了些什麼事?光是想想,仙波都會感覺到害怕。事實上,仙波的猜想也成為了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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