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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現在她可以悲傷了。現在她可以用所有的時間來悲傷。

  她在心底里呼喚著:“約翰……約翰。”

  辛酸以及根深蒂固的反抗一陣陣襲向她。

  她想:“我希望是我喝下了那杯茶。”

  駕車可以在那個時刻安慰她,給予她力量。但很快她就會置身於倫敦。很快她就會把車放進車庫,獨自回到那空蕩蕩的雕塑室。空蕩蕩的是因為約翰再也不會坐在那兒斥責她,沖她發脾氣,愛她超過他想要愛的程度,熱切地告訴她有關里奇微氏病的情況——有關他的勝利與絕望,有關克雷布特里夫人以及聖克里斯多福醫院的情況。

  突然,隨著她心頭的那片陰暗的黑影的上升,她想:

  “當然。那是我要去的地方。去聖。克里斯多福醫院。”

  年邁的格雷特里夫人躺在她那張狹窄的病床上,用她那雙淚漣漣的,不斷眨動的眼睛斜瞅著來訪者。

  她正像約翰曾經描述的那樣,亨里埃塔感到了一陣突然湧上的暖流,一陣精神的突然振作。這是真實的——會持續下去的!在這兒,一個小小的空間,她又找到了約翰。

  “那個可憐的醫生。真可怕,難道不是嗎?”克雷布特里夫人說。她的聲音中除了遺憾之外還有熱情,因為克雷布特里夫人熱愛生活;而突然的死亡,特別是謀殺或夭折,是萬花筒式的生活中最有意義的部分。“他就那樣被謀殺了。當我聽說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反感極了,是真的。我從報紙上讀到了一切。護士讓我能讀了她所能弄來的一切。她真好。有照片和發生的每一件事。那個游泳池和所有的東西。他的妻子經審訊無罪,可憐的傢伙,而安格卡特爾夫人是游泳池的主人。很多照片,整件事真的很神秘,難道不是嗎?”

  亨里埃塔沒有抗議她這種一恐怖事件為樂的行為。她喜歡這樣是因為她知道約翰自己也會喜歡的。如果他他不得不死的話,他會更喜歡克雷布特里夫人從中得到樂趣,而不是抽鼻子和掉眼淚。

  “我所希望的就是抓住幹這件壞事的人,並絞死他,”克雷布特里夫人繼續心懷報復地說。“他們不再像從前那樣常常在公眾面前執行絞刑——更多的是憐憫我一直認為我喜歡去看絞刑。而且我會加倍地快跑,去看殺死醫生的人被絞死,如果你理解我的話!十足的邪惡,他一定是這樣的。啊,那個醫生可真是千里挑一的。他一直那麼聰明!而且他總那麼和氣!你得一直歡笑,不管你願意還是不願意。這就是他過去有時常說的話!我願意為醫生做任何事,我願意!”

  “是的,”亨里埃塔說,“他是一個非常聰明的男人。他是一個了不起的男人。”

  “想想在醫院裡他的世界,確實如此!所有那些護士,還有他的病人們!當他在你身邊的時候,你總感覺自己會好起來的。”

  “所以你會好起來的,”亨里埃塔說。

  那雙精明的小眼睛片刻之間罩上了一層陰雲。

  “我對此不能十分肯定,寶貝兒。我現在的醫生是那個說話拐彎抹角的戴著眼睛的年輕小伙子。同克里斯托大夫截然不同。從來不笑!而克里斯托大夫則是——總是講笑話!給了我一些愉快的時光,他曾這樣,用他自己的治療方法。

  ‘我承受不了啦,醫生,’我曾這樣對他說,‘不,你能,克雷布特里夫人,’是他對我所說的話‘你很堅強。你能頂住。我們將要改寫醫學史。’他總在這樣哄你開心。為醫生做任何事,我會的!對你期望很多,他總這樣,而你感到你不能讓他失望,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亨里埃塔說。

  那雙尖銳的小眼睛盯著她。

  “對不起,親愛的,或許你不是醫生的老婆吧?”

  “對,”亨里埃塔說,“我只是他的一個朋友而已。”

  “我明白了,”克雷布特里夫人說。

  亨里埃塔認為她的確明白。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問是什麼使你到這兒來的呢?”

  “醫生過去常常對我談很多有關你的事——還有有關你的新治療方案。我想看看你是怎樣一個人。”

  “我正在退縮——這就是我現在所做的。”

  亨里埃塔叫道:

  “但你不能退縮!你得好起來。”

  格雷伯特夫人咧著嘴笑了。

  “我並不想死,難道你不這樣認為!”

  “喔,那麼戰鬥吧!克雷斯托醫生說你是一個戰士。”

  “他現在也會這麼說嗎?”克雷布特里夫人靜靜地躺了片刻,然後她緩緩地說:

  “槍殺他的那個人真是一個邪惡的可恥的人!世界上這種人並不多。”

  我們再也看不到他那樣的人了。這些字湧上了亨里埃塔的心頭。克雷布特里夫人正敏銳地觀察著她。

  “打起精神來,親愛的,”她說。她又補充說:“我希望他有一個很不錯的葬禮。”

  “他是有一個可愛的葬禮,”亨里埃塔懇切地說。

  “啊!我希望我當時能去!”

  克雷布特里夫人嘆了口氣。

  “下一個就是去參加我自己的葬禮了,我猜想。”

  “不,”亨里埃塔叫道,“你不能死。你剛才還說克里斯托大夫告訴你,你和他將要改寫醫學史。喔,你得孤身一個實現這個計劃了。治療方案是一樣的。

  你得為你們兩個人鼓起勇氣——你得孤身一人改寫醫學史——為了他。”

  克雷布特里夫人凝視了她一會兒。

  “聽起來好極了!我將盡我最大的努力,寶貝兒。我只能說這麼多了。”

  亨里埃塔站了起來,握住她的手。

  “再見。如果可以的話,我會再來看你的。”

  “好吧,一定。談論醫生的事能使我好些。”那種下流的神情又回到了她的眼中。“在每一方面他都是一個優秀的男人,克里斯托醫生。”

  “對,”亨里埃塔說。“他是這樣的。”

  那個老女人說:

  “別苦惱,寶貝兒——過去的就過去了。你是無法挽回的。”

  克雷布特里夫人同赫爾克里。波洛,亨里埃塔想,他們用不同的語言表達了同樣的思想。

  她開車返回切爾西,把車停在車庫裡,然後慢慢走向雕塑室。

  “現在,”她想,“終於來了,那個我一直害怕的時刻——那個我獨自一人的時刻。”

  “現在我再也不能拖延了。悲傷在這兒同我呆在一起。”

  她曾對愛德華說了些什麼?“我願意為約翰悲傷。”

  她跌坐在一張椅子裡,把頭髮從臉前向後捋。

  獨自一人——空蕩蕩的——被遺棄的。這可怕的空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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