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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頓,”我說,“我必須去一個地方。”

  他有些困惑,以為我是說此時此刻。他說:“現在幾乎所有地方都關著門呢,凱。”

  “我是說旅行。也許二月吧,我想去倫敦。”

  他一愣,立刻明白了我的想法。他把酒杯放在地板上,拉起我的手。

  “我一直希望你這麼做。”他說,“無論有多困難,你真的應該去一趟,這樣你才能了結這件事,才能得到平靜。”

  “我不太確定我是否真的能得到平靜。”

  我抽回手,攏了攏頭髮。他和我同樣難過,一定是。

  “你應該很想念他。”我說,“你從沒提起過,可是他和你情同手足。我還記得我們共度的那些日子,我們三個。下廚做菜、看電影、圍坐著討論案子和政府新發布的垃圾措施,討論強制停職、稅制和預算刪減這些事。”

  他微微一笑,凝視著火焰。“我時常覺得他真是個走運的渾蛋,竟能擁有你,我時常想像那會是什麼感覺。現在我總算明白了。我想的果然沒錯,他真是幸運。他大概是我唯一曾經交心的人,除了你以外。說來也真怪,在我認識的人中馬克算是極度自我的人,俊美得無話可說,又相當自戀,可他真是優秀,十足聰明。我想你不可能不想念這樣一個人。”

  韋斯利穿著白色羊毛衫和奶油色卡其褲,在火光中神采煥發。

  “今晚你如果跑出去,一定會消失不見。”我說。

  他望著我,疑惑地皺起眉頭。

  “在這種雪天穿得一身白,你會跌進水溝,直到春天都不會被人發現。在這樣的夜裡,你應該穿暗色的衣服。你知道的,對比色。”

  “凱,我去煮咖啡好了。”

  “就像有些人在冬天想買一輛四驅車,所以就買了白色的。在白色的天空下,把車子開上白色的路面,到處都是一片白色。告訴我,這是什麼道理。”

  “你在胡說些什麼?”他定睛注視著我。

  “我也不知道。”

  我從冰桶里拿出香檳酒瓶,給兩隻杯子倒滿酒,瓶身上的水珠滴了下來。我喝得比他多,大約要多一倍。CD唱盤上疊放著七十年代的熱門專輯,牆上的擴音器流瀉出“三犬之夜”合唱團的歌聲,今晚,我可能喝醉,這很罕見。我不斷想起那件事,看見那些影像,不知不覺中又進入了那個天花板上垂著電線的房間,看見了那些被截斷的血紅手腳整齊地排列在那裡。真相灼燒著我的心,我無法原諒自己。

  “本頓,”我輕聲說,“我早該知道是她的。在我還沒到她家,還沒進入那屋子看見那些照片和那個房間之前,就該知道是她。我是說,我內心的某個部分一定已經知道了,可是沒有仔細聆聽。”

  他沒說話,我當這是默認。

  “我早該知道是她的。”我喃喃說道,“也許他們就不會死了。”

  “事後說早該如何很容易,”他的聲音輕柔但堅定,“要知道,凱西、邦迪或達莫這些人的鄰居都是最後一個知道真相的啊,[1]凱。”

  “我的鄰居也不知道我在做些什麼,本頓。”我啜著香檳,“她害死了溫格。”

  “你已經盡力了。”他安慰道。

  “我好想念他。”我哀傷地嘆了口氣,“我還沒到溫格的墓前去看過他。”

  “我們別喝酒了,喝咖啡吧?”韋斯利說。

  “我不能偶爾放縱一下嗎?”我不想保持清醒。

  他幵始揉捏我的頸背,我閉上眼睛。

  “為什麼我必須做個理性的人呢?”我喃喃道,“這個要精準,那個要確切,什麼和什麼一致,何物具有何種特性,都是些冰冷銳利得就像不鏽鋼解剖刀的字眼。如果我出庭為之作證的受害者是露西,這些語言在法庭上對我又有什麼幫助?用她的事業、她的一生做賭注?全都是因為林恩那個混帳。我,專家證人。我這個親愛的姨媽。”淚水滑落我的臉頰,“本頓,我好累。”

  他貼近我,攬住我的肩膀,讓我靠著他的膝部。

  “我會陪你一起去。”他在我耳邊輕聲說。

  二月十八日,我們搭乘一輛黑色計程車前往倫敦維多利亞車站。這天是車站發生垃圾桶爆裂,導致一處地下入口、一個酒館和一家咖啡館被炸事件的紀念日。當時石礫飛濺,屋頂的玻璃屑裹挾著炸彈碎片帶著可怖的威力如雨點般紛紛落下。這次爆炸並非針對馬克,他的死也和自己聯邦探員的身份毫無關聯。同許多受害者一樣,他只是不巧在那時來到了這裡。

  我們走向車站中央地帶,幾乎被擁擠的人潮淹沒。鐵路售票員正在窗口忙碌,牆上的告示板列著火車班次和時間。販賣甜食和鮮花的攤位分布於此處,旅客可以在這裡拍攝證件照或兌換零錢。垃圾桶大都放置在麥當勞之類的店鋪里,公共區域一個都沒有。

  “現在可沒地方藏炸彈了。”韋斯利也留意到了這一點。

  “不經一事,不長一智。”我說著開始打哆嗦。

  我靜靜環顧著四周,鴿群振翅從我們頭頂飛越,追逐著麵包屑。格羅維納飯店的入口就在維多利亞酒店隔壁,這便是事件發生的地點。沒人確切知道馬克當時在做什麼,只能推測爆炸發生時,他可能正坐在酒店前那些小而高的桌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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