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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心下有點茫然著慌,顧不上細想此刻身在何處,急急開口:「你趕緊站起來,跪我做什麼?不至於。我 就是……哎呀,初回是疼,可後來那回不疼。唔,不但不疼,還滋味甚好,真的。」

  誒不對,她為什麼也沒臉沒皮起來?竟臉不紅心不跳地對霍奉卿說出「滋味甚好」這種虎狼之詞?!

  不過她這會兒腦子混沌沌的,想不了那麼多,說著便伸手要去扶霍奉卿起來。

  可她驚訝地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實體,碰不到他的。

  面前的霍奉卿緩緩抬起頭來。

  他聽不見她說話,也看不見她的存在。目光穿過她,不知看著哪裡。

  雲知意愣住。光只一眼,她就認出這不是今日與她成婚的霍奉卿。

  這是上輩子的霍奉卿。

  那個求學時總與她爭高低、入仕後常和她別苗頭的霍奉卿。

  是最後在承嘉二十一年趕到槐陵為她收屍的霍奉卿。

  英俊的面龐明顯成熟許多,卻莫名蒼白,薄而優美的唇沒了弧度,也沒了豐盈血色。

  他的眼神頹喪、陰鬱、麻木、空洞,讓雲知意看得心中絞起徹骨疼痛。

  「你這是……怎麼了?」她輕聲問。

  但霍奉卿沒有回答,因為他聽不見她說話。

  未幾,有個約莫十四五歲的道袍僮子出現在霍奉卿面前。

  僮子的嗓音還有些稚氣,神情語調卻老氣橫秋:「霍侯爺請起。神巫說了,侯爺連續三年來求,如今又在 侍神廟門前跪足四個日夜,著實誠意昭昭。但您所求干係重大,可知需交付何等代價?」

  「知道。」霍奉卿平靜地站起身來,目光緊緊盯著小僮。

  你知道個屁!趕緊回鄴城去,不要胡鬧!雲知意焦急大喊。

  先前聽到小僮說出「侍神廟」三個字時,她已隱約意識到是怎麼回事了。

  傳聞中,松原希夷山深處有侍神廟,廟中神巫是「神明留在世間的僕人」,能助凡人續命復生。

  但前來求此事者,要付出的代價並非金銀財帛,而是自己的命。

  她著急地想要上前阻止霍奉卿,奈何沒有實體,根本什麼也做不了。

  小僮對霍奉卿道:「侯爺可將家中都安排好了?」

  「是。」他言簡意賅地吐出這單字,偏激又決絕。

  小僮想了想,小聲道:「其實,神巫已問過神,侯爺命數該至八十二,將來還能成……」

  「多謝你。但我意已決,不必再勸。」霍奉卿打斷了小僮的話,清冷空洞的眼眸漸漸泛紅。

  縱然將來可以福壽綿延、前程錦繡,他也不要了。

  他已在沒有雲知意的世間逗留三年,渾如行屍走肉,除了痛苦,就是麻木。

  「她不在,這天地與我何干。」

  小僮遺憾笑笑,嘆著氣問:「那,侯爺可備好了雲大人生前貼身佩戴過的金玉之物?」

  霍奉卿伸出右手,緩緩攤開掌心。一枚小巧的雲紋金箔安靜的躺在其間。

  「待事成之後,您與雲大人不同,是得真真從頭活過來的。」

  小僮取走那枚金箔捏在指尖。

  「神巫說,已有多年沒見過您這樣瘋魔的傻子。為免您與雲大人之間重蹈覆轍,可以小小施以援手,也算 積一份成人之美的功德。」

  霍奉卿不明其意,抿唇以詢問地目光靜候下文。

  小僮解釋:「神巫可以讓那時的您從夢境中窺見些許今世過往。您此生最大的遺憾是什麼?」

  「是『霍奉卿心愛極了雲知意』這件事,沒有早早讓她清楚地知道。」

  他的語氣輕輕渺渺,可在雲知意聽來,卻猶如千斤重錘砸在心上,淚水撲簌而下。

  原來,是他用自己的命換來她重活一回。

  *****

  寅時,秋日穹頂如黛,殘月仍在天邊。

  房中的長明喜燭尚未燃盡,雲知意哭著從霍奉卿懷中醒過來。

  「霍奉卿,你是個混蛋。蠢!莫名其妙!」她瓮聲哭嚷著,在被中抬腳踹他的小腿。

  這狗子又瘋又傻。真讓人惱火。又讓人心疼。

  無辜被踹醒的霍奉卿茫然無措,並沒有聽清她在罵什麼。他忙不迭摟著人坐起,從旁取了溫熱蜜水,餵給 懷中人潤了喉,自己也抿了兩口。

  之後,他摟著雲知意躺回被中,輕拍著她的後背,語氣像哄小孩兒似的:「做了什麼噩夢,竟被嚇成這樣 ?這可真不像你。」

  對於方才夢中看到的事,雲知意並不打算告訴霍奉卿。只是個夢而已,誰知道真假?

  若是真的,夢裡那小僮不是說了麼,霍奉卿是從頭活過來的,並不知上輩子的事。

  既如此,她又何必去提那悽慘過往?

  到時兩人一起重新回顧一遍當初那慘烈而狼狽的生離死別,然後雙雙抱頭痛哭?

  沒必要,無意義。

  今生很好。他們沒有再錯過彼此。

  將來也會好好地牽緊對方的手,一起面對起落沉浮、榮辱得失。

  會一起走過漫長且豐盈的餘生,會共同創造並擁有許多酸甜交織的美好共同記憶。直到白髮蒼蒼,子孫滿 堂。

  「你好煩人。」雲知意哼哼唧唧地收斂哭音餘韻,緊緊回抱住他的腰。

  霍奉卿無辜極了:「我怎麼了?無端端就說我煩人。」

  雲知意將滿臉淚痕全蹭在他肩上肌膚,抬頭覷他,話尾勾起一點軟乎乎的哭腔餘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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