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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初放榜後,顧玉成一頓瓊林宴沒吃完就和玄鶴子對上,宴後靜待發落閉門不出,和同榜進士並無來往。這會兒乍然見到同年,忙還禮寒暄:「原來是史兄,自瓊林宴一別,許久未見了。」

  史真:「……」

  去年玄鶴子還是備受天子寵信的國師,新科進士在他面前完全不夠看,自然沒人敢跳出來為顧玉成說話,甚至他遠赴西南都沒什麼人送行。現在聽顧玉成提起瓊林宴,史真面上不禁有點兒尷尬,移開視線道:「今天偶遇顧兄,真是緣分,不如一起走走?」

  史真這番想法,卻是誤會了顧玉成。

  他並非有意提起瓊林宴,只是三百多進士濟濟一堂,他又坐得靠前,真心沒留意史真。兩個突然遇見的陌生人,就這麼一點共同回憶,不提這個提什麼?

  他正苦苦思索怎麼解決八字和吉日的問題,想得腦袋發疼,現下史真相邀,便道了聲「好」,跟著對方一同往僻靜處走去。

  史真似乎對鎮國寺極為熟悉,帶著顧玉成越走越偏,最後乾脆走到了一塊剛打理出來的荒地,除了個穿著破舊僧衣的老和尚遠遠地背對著他們忙碌之外,再無人影。

  「顧兄,」史真拱手一禮,神色鄭重,「有些話我本不想說,但今日遇到顧兄,實在不吐不快。」

  顧玉成配合道:「史兄但說無妨。」

  史真搖頭嘆氣,做足了難言之隱的模樣,然後才道:「顧兄可曾聽說,近日京師謠言四起,都說顧兄是個趨炎附勢的人,見宋家起勢,就妄圖靠裙帶關係上位。」

  顧玉成頓時滿頭黑線:就這?

  他跟著史真一路走來,早發現他並非巧遇,而是特特等著,乾脆順著對方意思來,想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結果帶著他在鎮國寺走了快三里地,就為說個這?

  他跟著拱拱手,表情不變:「多謝史兄告知,但謠言都是無稽之談,必止於智者,史兄不要在意。造謠傳謠的,不過是小人罷了。」

  史真一愣,心說他有什麼好介意,應該介意的分明是顧玉成才對。

  看顧玉成實在不像介意的樣子,史真只好強行描補道:「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顧兄不可大意啊。咱們文人才子,最重名聲,若是背負著裙帶惡名,將來如何在朝堂立足?」

  看他神色急切,顧玉成越發平靜:「我行得正坐得端,最不怕的就是謠言污名。所謂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史兄何必跟無恥小人一般見識?」

  史真總覺得這話不對味兒,但顧玉成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他也不能硬扯著不放,思來想去道:「顧兄今天來鎮國寺,可是要合八字?我在街上曾聽有些僧道放話,說是寧肯餓死也不會再做顧家的生意,你今天……」

  這下真的戳到了顧玉成痛處,好在他已察覺史真來者不善,便不肯如實相告,只笑道:「鎮國寺乃八百年名寺,歷代高僧濟濟,豈是山野道人能相提並論的?」

  這番話說得慷慨,卻是避而不談,史真心頭一動,壓低聲音道:「聽說覺緣大師就是被顧兄趕出京師的,還特意讓他去了西南窮苦之地,因為此事,了悟大師——」

  「史兄慎言!」顧玉成高聲制止,神色驚詫地看著史真,「你怎的這麼愛聽信謠言?」

  史真:「我,我……」

  「謠言止於智者啊史兄!」顧玉成痛心疾首地道,「你一個堂堂正正的讀書人,豈能如街頭匹夫一般?覺緣大師和了悟大師都是先帝親封的國師,佛法精深德高望重,若非有他們二人制衡,那玄鶴子還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

  「享國師之尊時,兩位高僧都謹言慎行,不曾奢靡鋪張。現在新朝啟正,了悟大師閉關悟道,覺緣大師遠赴邊境度化百姓,堪為天下僧人楷模。這樣的高僧大德,怎能用這般小人之心揣測?」

  史真被顧玉成一口一個「小人」打得毫無還手之力,面色漲紅,正要辯解自己是無心之言,就聽身後幽幽響起個聲音道:「阿彌陀佛,施主言之有理。」

  原來那個在地里忙碌的老和尚不知何時已來到他們旁邊,正單掌豎起施禮,面無表情地看著二人。

  「老衲了悟,見過二位施主。」

  沒想到這個不起眼的老和尚竟是了悟大師,顧玉成忙回禮:「見過大師,大師安好。」

  不怪他眼拙,實在是了悟大師變化太大。

  顧玉成去年在瓊林宴上一次性見過四位國師,其中了悟大師眉毛純白眼神清澈,面色紅潤皺紋稀少,穿的也是佛家紫金裟,纖塵不染,一看就是得道高僧。

  現在站在他面前的,則是個穿著破舊僧衣的老和尚,那僧衣洗得都發白綻線了,老和尚的手和臉也黑黢黢的,顯然常在太陽下幹活。此時豎起來的左手掌上,還沾著新鮮的泥土和幾點草屑。

  沒認出這位大師,顧玉成有點尷尬,但史真比他尷尬百倍不止。

  背後說人壞話被逮個正著,還是這麼一位人物,史真臉色變換不定,額頭都冒出了汗,躬身道:「見過了悟大師。」

  了悟大師在地里忙乎許久,雪白的眉毛上都掛了汗珠,他一雙慧眼在顧玉成和史真身上掃過,忽然對顧玉成道:「拿來。」

  顧玉成愣了下,然後急忙將懷裡的庚帖掏出來,雙手恭敬遞上:「有勞大師!」

  自打趕考進京,他前後來了鎮國寺好幾次,就數這聲「大師」喚得最為真誠。要不是手中沒有香燭花果,簡直想把了悟大師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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