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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氏心頭好像划過一道閃電,雷聲隆隆。

  老太太來了。

  吳智媳婦忙奔過去打開房門,空蕩蕩的院子裡只有老太太扶著秦媽媽站在房門口。

  蔣大老爺見母親一臉怒色,不免慌了神,也顧不得責問盧氏,忙起身幾步走過來攙扶母親:“老太太怎麼過來了。”

  老太太拐杖重重砸地,對兒子冷笑道:“我若是不過來,豈不是要做那最後才知道始末的糊塗蟲?”

  蔣大老爺沁了一腦門冷汗,低頭道:“都是兒子管教不嚴,才讓媳婦和平哥兒捅出這麼大的簍子。”

  老太太搖搖頭,道:“你們的糊塗帳稍後再算,先把要緊事理清楚了。”所謂家醜不外揚,如今當著盛家人的面,自家事自然是容後再議。她這一點,就比屋裡幾個蔣家人明白多了。

  從老爺太太來了院子裡開始往外攆人時,就有丫頭跑出去報給老太太,她正在屋裡擔心,聽得稟報就立刻換了衣服匆匆趕過來,只是那時屋內盛氏正講在關鍵處,她在外頭也聽得愣住了。正思緒萬千,便聽見裡頭幾乎要吵起來,眼看實在是不堪,便只得出聲鎮住場面。

  有了老太太在場,兩家人都偃旗息鼓,氣勢也都收斂了。盧氏幾乎無地自容,低頭站在一邊,老太太只進門時掃了她一眼,之後便再不分心管她。

  早年蔣盛兩家定親時盛昌宏曾隨祖父到過盛家,對當時慡朗潑辣的盛老太太的印象尚好。當年的盛家,祖上蔭封美名,盛老太爺也是一方士紳,更兼兩個兒子一商一文都出了名堂,在方圓百里都是數得上號的人家。只是時來運轉,二十多年過去,能文的早已亡故,能商的這個兒子卻被蔣老太爺的期望硬生生掰成學文之人,考了幾十年的舉人總是名落孫山,屢敗屢戰,生生淪為省城人的笑柄,自己是一塌糊塗,養的兒子也是一派爛泥扶不上牆,活活作踐苦了自己妹子。

  盛昌宏冷冷掃過蔣氏父子,這才和弟弟一起躬身給老太太行禮。

  有對比才有高下,看著頗有風度氣勢的盛家兄弟,再看看只顧暗自嘆息的自家兒子和有些萎縮的孫子,蔣老太太也是百般滋味齊上心頭,只是此刻沒有多餘時間來感慨,直接問道:“盛哥兒兩口子要和離?”

  盛氏上前兩步,跪下來道:“求老太太成全。”

  老太太細細看著她,半晌,嘆道:“你進門這麼多年,是個孝敬長輩、疼愛姑叔的好孩子,對妾室庶女也都和和氣氣,對子女更是體貼照顧。是我們蔣家沒福氣,和你有緣無分。”

  盛氏眼眶裡瞬間凝滿了淚水,刷地流了下來,她磕下頭泣道:“多謝老太太成全。”論理,老太太的稱讚她受之有愧,可是身為一個和離之女,必須有這樣的評價才能讓她以後的日子不那麼難過。

  老太太緩緩搖了搖頭:“一言一行都出自於你自己,我老婆子不過是在一旁看著罷了。只是可憐了我的定哥兒,小小的年紀不但得了這麼個病,連父母都是不全的。”她目光慢慢抬起,將屋內幾人徐徐掃了一圈,最後停在盧氏身上,雖然老太太一言未發,但盛氏仿佛聽見了一聲微不可查的無奈嘆息。

  她沉吟半晌,猛的用拐杖重重敲一下地,道:“既然平哥兒媳婦開口求了,那便由我這昏老婆子做主,定哥兒就讓她先帶走治病去。”

  作者有話要說:額,厚臉皮上來說,今天只寫出這麼多,雙更的話,額,這個,還是敲我兩下來得快一些……頂巨無霸鍋蓋逃……

  休妻or和離(四)

  馬車匡當匡當地往前走,車外是略顯陌生的市集喧鬧聲,被厚厚的車壁一檔,顯出幾分遙遠的渺茫感。

  車裡墊著厚厚的絨毯,瀰漫著濃濃的苦藥味,小小的孩童躺在毯上,瘦得脫了形的身軀隨著馬車的節奏微微晃動,盛氏坐在旁邊撫摸著兒子的臉,幾乎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覺。

  吳智媳婦坐在旁邊,見她眼神空茫虛幻,忙勸道:“姑娘不必太傷心了,好在那些事都過去了,咱們已經要回盛家了。”

  盛氏慢慢側過身,軟軟靠在車壁上,笑容模糊得好像隔了幾重霧氣,她下意識摸摸懷中疊好的一張紙,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八年相處,一朝分離,辛苦自知。她隨意掀開窗上布簾,蔣家的一角石青色圍牆漸漸遠了。那地方曾經是家,但以後不是了。

  吳智媳婦知她心憂,便想著岔開話題說些別的,她略想了想,道:“這次說來,多虧了四姑娘,若不是她提個醒,只怕我們還蒙在鼓裡。”

  盛氏眉頭動了動,放下帘子,冷冷道:“她也未必有什麼好心,若是真心為我,怎麼早不說晚不說,偏挑這個節骨眼?”

  那日是蔣小玉最後一次來探望盛氏,她幫著給小家定餵了米湯,又留下陪盛氏用飯,飯後有一道銀耳燕窩粥的甜品,盛氏本來慣享富貴,並未在意,倒是蔣小玉邊吃邊贊,還笑著提起了以前盛氏房裡常有的紅棗燕窩糕,笑說大嫂吃了五年的燕窩糕居然也不膩煩。安姨娘那裡吃了幾年吃膩了,大約半年前就不怎麼吃了。

  半年前剛好是安姨娘懷這一胎的時候,蔣小玉這些話既突兀又露骨,盛氏想不起疑心都難。

  自盛氏搬離正房後,盧氏也曾命人繼續送糕點來,偏那時盛氏氣頭上油鹽不進,通通都讓拿回去了,之後小廚房那邊也就沒有繼續送東西來,想要取到證物便不那麼容易。

  好在盛氏雖手段不夠,但勝在手中有錢,偏生那小廚房給李媽媽打下手的蘇媽媽有個爛酒鬼賭徒兒子,欠了一屁股債正被人追殺,瞎貓碰上死耗子,幾張買來的借條甩下去,蘇媽媽就把自己知道的全招了。

  真相大白之時,盛氏恨得拿了把剪刀就要去找盧氏拼命,被吳智媳婦幾個狠命拉住了,勸人的話說了幾車,盛氏只管目眥盡裂,仍舊恨得咬牙切齒,最後還是吳智媳婦把渾渾噩噩的定哥兒抱來,母子連心,盛氏看著兒子,心裡煎熬了半晌,也只好把剪刀扔了。

  但這事一出,她和蔣家的最後一絲情分也沒有了,和離勢在必行,並且一定要把兒子帶走。她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大不了魚死網破,若是蔣家不放人,她就撕破臉把這些糊塗帳傳揚出去,看到時候是誰更沒臉見人。大約是出身商家的緣故吧,外表再端莊恭淑,內里的無賴痞氣一點不少,寧可冒著被人罵忤逆長輩的風險,也要把蔣家攪成一鍋亂,趁機達成自己的目的。興許最後蔣家就是顧忌著這一點,才網開一面把人放走。

  吳智媳婦起先還擔心盛氏心裡斂了苦痛不肯發泄,怕她憋壞了,如今見她想得明白,也就放下心來:“如此說來,姑娘都清楚明白呢。”

  盛氏唇角勾起一彎弧度,道:“我自然清楚,只是我清楚用不著別人清楚,他們就更不需要了。”

  這個他們指的誰,吳智媳婦心知肚明:“原來姑娘把咱們發現紅棗燕窩糕有異的時間提前,就是為了這個。”

  盛氏點頭道:“四姑娘既然冒險告訴我這事,不管她用意如何,我好歹要承她一份情,不能讓人疑心到她身上去。蘇媽媽全家早些天就回了原籍,若是老太太要查,只怕也查不到什麼。我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吳智媳婦咂咂嘴,嘆道:“我們在府里這麼多年,居然沒看出來四姑娘是個有心的,只不知她和太太到底有什麼糾葛……”

  “吳姐姐,”盛氏語調不高,卻不容置疑,“那是別人家的事,咱們以後就少管吧。回了盛家後,除非母親問起,否則斷不能告訴他人,免得橫生是非。”吳智媳婦忙凜神應了。

  馬車內一時又沉默下來。外頭人聲漸漸稀少,大約已經出了秦楚城。

  盛氏彎腰給定哥兒小心掖好被子,半垂了眼睫不知在想些什麼。吳智媳婦看著她瘦削得稜角突出的側臉,在半明半暗的馬車廂內越發孤零零的單薄身軀,心頭髮軟,下意識開口道:“姑娘不必憂心……老爺太太總歸是您的親爹娘……”

  才剛說了一半,馬車外盛昌宏道:“妹子,後頭有輛馬車跟來了,想必是找你的。”

  吳智媳婦心停了一拍,難道是蔣家反悔,想把定少爺要回去麼?她才頓了一下,盛氏已經行動敏捷地一把掀開車簾跳了出去。

  她站在車邊,好似護犢的母貓一般,頸毛都豎了起來,全神戒備地盯著由遠及近的馬車。

  車夫看著不像是蔣府之人,他近前停了車,跳下車來放好小凳。有人掀開車簾探出身子,一眼看見盛氏,立刻展顏而笑:“大嫂。”

  是周韻。

  盛氏緊繃的神經立刻鬆懈下來,她鬆了一口氣,淡淡擠出一個笑:“弟妹。”雖說如今已經和離,這樣的稱呼不該再用,但若是真要用蔣三奶奶,盛三姑娘這樣的稱呼,只怕更加奇怪,兩人都很有默契,仍舊保持原樣,連帶著也保留了往日的幾分熱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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