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她聲音頗為雲淡風輕,輕描淡寫間便交代了兩條人命的隕落,蔣世友聽得毛骨悚然,暗暗抓緊被子。周韻感受到身上薄被往旁邊扯緊,不免有些黯然,她微含諷意道:“三爺不用擔心什麼,我本就是庶女出身,這些事情規矩再清楚不過,以後待庶子庶女一定視如己出,斷不會讓這類似之事出現在蔣家。”

  蔣世友一僵,連呼吸聲都聽不見了,周韻一口氣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不免有些後悔,這漆黑的夜太容易助長心內被壓抑的情緒,一個不小心就忘了身邊這個人已經不是原來那個了。她赧然不已,忍不住要側身往床邊靠去,正要動,卻不妨一隻手從另一邊伸來,一碰到她手腕就牢牢抓住,周韻試著掙脫,只聽得蔣世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他仿佛認錯的小孩子一般,低低道,“我只是覺得這個懲罰太重了,幸虧小家定安好,如若不然,小鳳凰豈不也是這個下場。這太殘忍了。”

  周韻怔了怔,在一團墨黑里,她不自然地笑笑,自己順著台階下:“只怕未必會這樣。老太太向來是雷厲風行的急性子,真心要做的事從不拖延,今日若真是盛怒之下當場把玥姑娘送出去也就罷了,偏生已經安穩下來的小家定突然發起高熱來。這麼一折騰,想必老太太冷靜下來多加權衡也就想清楚了,嫡子固然重要,可若是嫡子真有個什麼閃失,安姨娘肚子裡的那個興許才是更重要的。蔣家幾百年子嗣艱難,凡涉及此的都不能大意,所以儘管大嫂步步緊逼,老太太自己也發了狠話,可最後也沒拿玥姑娘怎麼樣,仍舊讓安姨娘帶回了西府。”

  蔣世友聽得雲裡霧裡,並不十分明白這些彎彎道道,他大致理了理重點,挑了個最關心的問:“那這樣說來,小鳳凰不會被送走了?”

  周韻道:“還不一定,且看定哥兒的情形如何。”蔣世友聽得頗有些鬱卒,他苦笑道:“我以前還不清楚,這嫡庶之爭竟有這麼多稀奇古怪的門道,動不動還要人命。”

  周韻閉眼道:“誰說不是呢,不但嫡庶,就連老幼尊卑一概都有說法,這是老祖宗傳下的規矩,大家都得守著,家家如此,代代如此,”她疲倦地打了個哈欠,嘆道,“睡,明日還要早起呢。”

  蔣世友也累了:“好。”只是他的手並不放開,順著手腕往下握住了周韻的手掌,十指相扣,牢牢握住。周韻微掙了一下沒有掙開,也就隨他去了,她悄悄將臉埋在被子下,藏住唇角的笑意。

  次日晨,蔣家定已經完全安好,發燒和出虛汗的症狀基本都沒有了,張大夫確定危險期已過,只消小心養好額頭的傷也就不打緊了。盛氏喜不自勝,徹夜未眠的臉上終於有了笑容。老太太也很是開懷,兩人用過早飯,便小心護著小家定走小巷便道回了西府。

  本以為事情應該到此為止,不會再有什麼大波動了,可午飯才過,便見蔣小玉帶著丫鬟走便道跑了過來,周韻見她一臉蒼白,行色匆匆,立刻揮退身邊丫鬟,站起身問道:“出了什麼事?”

  蔣小玉深吸一口氣定定神,對他兩個道:“三哥三嫂,你們快去勸勸大嫂子,”緊迫焦急之情溢於言表,蔣世友聽得心慌,也跟著起身問道:“怎麼回事?”

  蔣小玉眼圈一紅,幾乎要流淚,又硬生生忍住,道:“定哥兒他,他傻了!大嫂子哭天喊地,拿著刀說要殺人,誰勸也不聽……”

  作者有話要說:我真不是因為喜歡晚上才這麼晚更新的,純粹是晚上靈感好呀,雖然困得眼皮打架……

  可憐慈母心

  夫妻兩個大驚失色,周韻忙問:“今天早上不是還好端端麼?”

  蔣小玉忍不住流下淚來:“可是剛剛醒過來之後就是呆呆的,看誰都不認識,連話都不會說呢了。大夫說……興許是把腦子撞壞了,大嫂子立時就暈了過去,好容易救醒,她就去抓了把剪刀說要去殺了小鳳凰和安姨娘。老太太都攔不住,還是秦媽媽帶了幾個婆子把她穩下來,人是攔住了,可大嫂子跟瘋了一樣滿口大罵,老太太也受不住躺下了,三哥三嫂,你們快去瞧瞧……”小姑娘著急得哭鼻子哭個不停。

  周韻和蔣世友對望一眼,憂慮之色溢於言表,當下便帶了幾個人匆匆走便道去了西府。

  一進門便察覺氣氛和往日截然不同,丫頭和婆子們腳步匆匆,神色慌亂,見了蔣世友幾人也只是慌慌張張行個禮又慌忙離開,頗有些浮萍隨水飄的意味,周韻眉頭微皺,抿了抿唇。

  到了盛氏的小院外頭,院牆因著年久,泛出一層淡黃的顏色,有幾處還開裂破碎,路邊石fèng牆邊已經長出許多雜糙,這樣秋涼的氣候,野糙瘋長,也就是兩三天的工夫便能竄得老高,縱然是這樣的原因,這避於一隅的小院仍是顯得冷清過頭了,院門口守著兩個老媽媽,見他們前來不免有些為難:“三爺,三奶奶,四小姐,老太太在裡面呢,她吩咐了誰都不讓進。”

  蔣世友頗有幾分義憤,直接道:“大少爺在裡面沒有?”在他看來,這一切的源頭都是那位便宜大哥,若不是他移情別戀又太過狠心,是決不會發生這樣的後果,如今小的傻了,當娘的生不如死,他真恨不得揍這便宜大哥兩拳出氣。

  被問的老媽媽原是新來不久,還不大清楚這蔣家的各種內幕,只是看著三爺面色不善,不由愣了一下,道:“大少爺來過一次,後來安姨娘動了胎氣,大房的丫鬟來請,大少爺就匆忙走了。”

  蔣小玉恨恨道:“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惦記那一頭。”老媽媽聽了,幾人悄悄互看了幾眼,臉色頗有些古怪。周韻按了按蔣小玉肩膀,示意她不可多說。如今蔣家定突然生出變故,盛氏懷胎艱難,八年只得這一個兒子,如今又和丈夫鬧翻,怕是不會再有孕,長房一系只怕要換主人了。

  蔣小玉人精似地,哪裡會不知道這個,她撇撇嘴,拉了周韻的手就往裡走,蔣世友抬腳跟在後面,一個老媽媽哎了一聲,似要阻攔,旁邊一個忙伸手攔住了她,待幾人走遠,才悄悄對同伴道:“你糊塗了?老太太最疼三少爺和四小姐了,四小姐的親事都是她親自挑呢,你敢讓四小姐不痛快,當心老太太罰你。”另一個咋舌道:“不過是個沒娘的庶女罷了,哪來這麼大的體面……”原先那個笑道:“何止體面,聽說老太太那些壓箱底的首飾物件有一半已經到了四小姐手裡了呢。如今蔣家厄運連連早已是大不如前,她手頭有銀子,以後出閣也不用靠娘家,自然底氣就硬了。”另一個嘖嘖稱奇,艷羨不已。

  兩人正低頭嘀咕,忽聽得一聲大喝:“你們胡說八道些什麼?”二人抬頭一看,大太太盧氏帶了一群人正站在眼前,下人們手中擰著食盒,想來是給老太太和大少奶奶送飯來的。兩人唬得魂飛魄散,忙跪地求饒不停,舞陽眉頭倒豎:“既然這麼喜歡嚼舌頭跟,那就去二門領三十板子,出了蔣府。”言畢,她朝後做了個手勢,身後便走出三個壯實婆子,拉了地上兩人就走。兩人求饒的話還不及說完,轉眼就被拉走了。

  盧氏依舊面沉如水,一言不發,舞陽覷了覷她臉色,小聲道:“這都是些底下閒人吃飽了撐的磨嘴皮子的蠢話,太太只當耳旁風罷。”盧氏冷冷瞥了她一眼,仍舊一句話不說往院內而去。後頭眾人忙忙地跟了上去。

  前面蔣世友和周韻才一進屋子,便愣在門口,只見盛氏披頭散髮被捆在廳里紫檀玫瑰椅上,衣襟袖口多有撕裂處,一身狼狽不堪。旁邊金寶銀寶急的團團轉,偏生不敢去解開那束縛,齊媽媽和吳智媳婦站在一旁,似在苦口婆心地勸說。

  周韻和盛氏進來走得近,心裡對這位大嫂頗有些兔死狐悲的哀憫,此刻見到這副摸樣不免微怒:“你們這是做什麼?!”

  眾人一驚,齊齊望了過來,待看清是三房夫妻,吳智媳婦忍了哀痛,對周韻道:“三奶奶,你來開解開解我們大奶奶,她剛剛……”任吳智媳婦這般剛毅之人,到底年紀大了,看到自己如女兒般疼愛的盛氏大受刺激下幾乎瘋癲,不免大為驚痛。

  盛氏甩開掩在面前的長髮,斜眼盯了周韻半日,眼中漸漸有了些神采,她突然輕輕一笑,低低道:“好了,金寶銀寶,把我繩子解開,這副樣子看在別人眼裡成何體統。”聽得她話里無由來的尖酸挖苦之意,吳智媳婦臉色一白,忙瞧了周韻和蔣世友一眼,見他二人並未生氣,這才放下心來。

  金寶銀寶尚在猶豫,蔣小玉早奔過去動手解起繩結來,盛氏淡淡笑道:“多謝四妹妹了。”齊媽媽幾個聽她聲音雖沙啞粗糲卻是已經平靜正常,總算放下心來,也就沒有攔著。

  待解了繩索,盛氏從桌上拿了一支先前瘋癲時搖落的簪子隨手把頭髮挽了,這才起身道:“既然是來探病的,就隨我來瞧瞧。”她本就瘦削蒼白,此刻髮髻凌亂,唇角緊抿,看著頗為落魄。周韻突然想起兩個月前去她正房見到的盛氏,那時也是蒼白模樣,眼中卻仍有火苗跳動,兼之華服美飾,卻是人如花嬌,而此時,已是完完全全一潭死水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