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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韶沖他眉眼彎彎地笑道:「無妨。」

  身後跟的侍衛不多,鸚鵡衛多散布在市集之間,看不見人影,在尋常百姓眼中,這也不過是兩位穿著富貴的貴公子罷了。

  戚氏府邸不在顯明坊,而是在顯明坊一牆之隔的另一處單獨占地,完全不合規地建了巍峨似宮殿的宅邸。可惜當年盛勢再看不見,燕子也飛往了尋常人家,只餘下了一處生了蜘網的破敗宅院。

  尚未走進幾步便有門前的侍衛上來請安,恭敬地垂下了頭:「給陛下請安,給將軍請安。」

  似乎能聽見隱隱約約、不成調子的歌聲,周蘭木靜默了一會兒,問道:「他的瘋病還沒好麼?」

  那侍衛恭敬答道:「他為自己種下滄海月生,執意不肯拔除,方太醫來看過許多次,也只能虛虛保住他的命門,這瘋癲之相,恐怕只有心魔可解。」

  楚韶道:「那他近日可做了什麼出格的事?」

  侍衛依舊垂著頭,不帶一絲感情地答道:「昨日他用那根隨身帶著的長鞭上吊自盡,被我們救下來,可惜那長鞭也斷了,他鬧了一場,此刻正捧著那斷了的鞭子發病呢。」

  兩人皆是默然,抬腳往裡走了兩步。

  「憶昔西池會。鵷鷺同飛蓋……攜手處,今誰在?」

  「日邊清夢斷,鏡里朱顏改!」

  周蘭木先停了腳步,在門檻處站了許久,楚韶見他垂著眼,靜默片刻便道:「罷了,別瞧了,我們回去罷。」

  周蘭木輕輕地點了點頭,卻又回頭望了一眼:「戚楚是個可憐人。」

  身後突然傳來「咯吱」一聲響,楚韶詫異地回過頭去,卻見戚楚不知何時推開了積灰的木門,站在門口衝著二人有些痴地笑了起來。

  他披頭散髮,身上墨綠色的長衫染了幾分血跡,一隻玉雕般的手緊緊握著一截破碎的鞭子,傍晚的天色之下,隔了昏沉的雨幕,看不清神情,只能聽見悽厲的笑聲。

  「蘭公子,蘭公子!」

  他像是什麼都不記得了一般,痴痴地喚著,語氣是懵懂無知的天真:「他去哪兒了,他去哪兒了,你把他還給我好不好啊?」

  周蘭木別了頭,抓著楚韶的袖子,有些不忍地道:「我們走罷。」

  戚楚見二人要離開,突然有些急,他一手握著殘缺的鞭子,想要追上來,身側的侍衛卻及時地抓住了他的胳膊。戚楚掙扎不得,只好衝著二人的背影繼續喊:「把他還給我啊——還給我!」

  記憶突然清晰了一瞬。

  戚楚想起很多很多年前,母親與戚昭露水情緣,生下了他,帶著他來中陽,想尋求個庇護。戚昭礙於名聲,不得不將兩人帶進了後院,卻百般冷待,連母親病重,都不肯找個大夫來瞧上一瞧。

  戚楚繞開戚氏府邸的看守,從狗洞鑽出去想要去尋個大夫來,結果不成想剛剛鑽出去,便被一個比他大幾歲的白衣少年抓了個正著。

  他那時也不知道,原來與自己一牆之隔的是戚氏另一座破舊宅院,宅院裡住著這個叼著狗尾巴草、穿著破破爛爛,雙眸卻明亮的少年。

  這少年和他一樣沒有名字,只說自己記事以來常穿白衣服,那些來瞧他的人為了省事,便只叫他小白。

  小白沒有替他尋來大夫,卻在自己的院內摸索半天,拿了幾味草藥給他。母親靠著這幾味藥撐過了傷寒,雖纏綿病榻不得起,總歸還是有幾分精神了。

  自此之後他便經常與這隔壁的大哥哥一起玩。

  小白自己都不知自己是什麼身份,只知道自己是被戚昭和一個姓衛的叔父一同帶回來的,他對母親的記憶十分模糊,記事以來便生活在這一方小小的宅院中。所幸天資聰穎,靠著翻幾本武俠破書和藥典,竟也學了不少東西。

  他帶著戚楚在夜裡翻牆出府——白日裡人多眼雜,怕被人發現,只好夜間溜出去。大多數時候,兩人溜出去之後,夜市都已收攤了,空氣里殘餘著脂粉香,大街上空空蕩蕩,只有極望江邊還能撿到幾個被人潮踩扁的紙船。

  印象最深的是某年的冬日,中陽下了最大的一場雪,那一日不知是何好日子,戚府上下管事竟清晨便離了府。二人大著膽子,終於白日裡出去了一趟。

  整個中陽張燈結彩,人人面上瀰漫著喜氣,尋常只能黑夜裡見到、全數熄滅的樓閣也掛了漂亮的紅色綢緞,人們在酒樓中進出,帶出一陣誘人的飯菜香氣。

  戚楚那時候個頭不高,窩在白滄浪有些舊的斗篷中,不過小小一隻,奶聲奶氣地問:「哥哥,今日是什麼好日子麼?」

  白滄浪抬眼去看,還沒來得及回答,酒樓里出來趕人的小二便大聲道:「今兒可是承陽大殿下的誕辰,聽聞皇上要立皇太子了,舉國皆慶吶——去去去,哪來的窮酸孩子,別待在這門口,晦氣!」

  兩人被趕走,逆著人潮往極望江邊走去,走了一會兒,戚楚突然問:「哥哥,什麼是皇太子?」

  白滄浪撥弄著胸前斗篷破舊的穗子,滿不在乎地答道:「不知道,好像是什麼尊貴的物什兒,反正跟我們沒關係。」

  他四處瞧了幾眼,突然道:「阿楚,你想不想找點好東西嘗嘗?」

  兩人素日裡衣食簡陋,幾乎頓頓都是饅頭與青菜,連點鹽滋味都沒有,戚楚忙不迭點頭,白滄浪便帶著他溜到了顯明坊最大的飯莊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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