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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關酒

  自紅香園出來,三人竟一路無話。

  全爾同腦中自是有一團麻線,千頭萬緒,才理還亂。他隱隱覺得有許多地方不對,卻有拎不清楚。更讓他困惑的是羅硯與斛律北河的神色。斛律北河是出了名的冷麵公子也就罷了,羅硯竟也一改常態,沒有了往日裡那種懶洋洋無掛礙的笑模樣。雖然他嘴角還是翹得老高,但是全爾同能看出來,這壓根就不是笑,連皮笑肉不笑都算不上。

  到了方井巷口,全爾同朝西回家。羅硯朝東,斛律北河理應朝南。然而這個沉默的紫衣少年竟一路跟著羅硯到了羅府。

  羅硯也默默無語,只帶著他走進書房。剔亮銀燈,照出滿架詩書和兩個被拖得老長的對峙人影。

  “巧得很,前兩天我才得了一壇陳釀,就藏在架子下面。”到底還是羅硯打破了沉默,走到書架邊,伸手從插著幾幅捲軸的藍釉大肚元寶釜中撈出一隻黑陶小壇。一揭開壇口的泥封,誘人的酒香就四溢出來。原本覆在壇上的紅布被隨意丟在几上,竟是滿室清冷里唯一溫暖的顏色。

  斛律北河冷冷地看著羅硯滿書架翻藏起來的酒杯,終於說話了:“青蘭的案子,羅兄真的不與全兄說明白了?”

  羅硯正拿著本《毛詩正義》的手微微一顫,頓了頓繼續自顧自嘮叨道:“我記得明明是藏在這書套後面的,怎麼就找不見了?”乒桌球乓翻了一陣,好容易翻出兩隻黃質黑邊的角杯,笑笑道:“如今世人都重金玉之器,哪裡知道用這倒透通天杯喝酒的妙處。”

  通天者,犀也。犀角黑色為本,黃色為正透,黃質帶黑邊的為倒透,是犀角中貴重的一種。所謂犀辟塵埃玉辟寒,用犀角飲酒據說有辟浮渣、澄酒色,蓄真香的妙處,更有防毒解毒的作用。

  斛律北河看著他將酒緩緩注入杯中,忽然哼了一聲:“羅兄確實用得著這角杯。那香灰里的餘毒,只怕也不好消受罷?”

  羅硯將酒罈放下,苦笑道:“我就知道瞞你不過。”

  “你又是反覆問窗子怎麼開著,又是跑去刮香灰,再加上窗戶上被青蘭抓破的那一點,傻子才想不到。”斛律北河說罷忽然怒其不爭地一跺腳,“偏那全兄就真的是個傻子!”

  “也怪不得他。我進屋見到窗戶敞開只是覺得奇怪,雖有疑心和薰香有關卻到底沒有證據。多虧你驗出指甲里那一小片白紙,才教我想明白其中的關竅。”羅硯長嘆一聲,模樣倒像恨不得自己沒有想明白似的。

  斛律北河看著他:“現在證據確鑿,恭喜羅兄大可以踢開那姓全的傻子獨攬功勞了。”

  “斛律賢弟——”羅硯急切叫了一聲,轉而又沉默搖頭,嘴角一抹苦笑竟是無比無奈。

  “難道不是麼?”斛律北河捏起右拳,朝黃梨木的桌上重重一砸,“你明明已經知道真兇是誰,為什麼不說?為什麼還要誆全兄看緊華安?你明明知道不是華安——”

  “至少,這樣他會無事。”一陣難堪的沉默之後,羅硯終於艱澀出聲,“聰明如你應該也知道了,這兩起案子的背後……並不簡單。”

  “我只知道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斛律北河冷哼一聲,“我只知道你是怕了。我還知道,那背後的人定然會被冤魂纏身,日日夜夜不得安歇。”

  羅硯繼續苦笑:“只怕我才是日日夜夜不得安歇的那個……”忽然雙目炯炯,懇切地望向斛律北河,“若我說這事我自有計較,賢弟你可相信?”

  斛律北河愣了愣:“羅兄是想以大理寺名義發落此案?”再看羅硯充滿無奈的眼神,終於了悟。他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剛才那把熱血少年的火氣也熄了,只是淡淡說道:“無論怎樣,我都敬你曾是一位心地寬慈,仗義任俠的好哥哥。”

  羅硯眼中神采盡滅,情知他是不願再信自己。呆站了一會兒,伸手繼續將桌上角杯注滿。忽爾低低問道:“想來之前那件事情,賢弟心中已有了決斷?”

  這次斛律北河堅定地點了點頭:“我已經選好了……就在今夜。”

  羅硯將一隻角杯朝他面前一送。杯中酒液微盪,色澤黯碧,果然一點浮渣都沒有。他鄭重其事地用雙手端起角杯,朝斛律北河敬了一敬。

  “此酒名喚柳青。三十年以上的陳釀顏色會有淡青轉為老綠,初入口時能教人辣出眼淚,後勁又最是悠長。一口落肚,舌尖只怕都要麻上三日,因此又名陽關。”

  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眼下知己的揮別,日後懷人的滋味,都在這一杯中飲盡了。

  羅硯靠著桌子,支手扶額呆坐了許久。連斛律北河是幾時告辭走人的都不知道。他只知道桌上兩隻角杯都空了。那個曾經跟在自己身後,跌跌撞撞騎著竹馬,歪歪扭扭舞著木劍的小兄弟,再也不會同自己去曲江畔,流花亭痛痛快快暢飲一夜了。

  ——————————————————————————————從BL到香艷的分割線

  全爾同頂著兩隻烏青的眼圈,辰時未至就扣響了羅府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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