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她答應自己的話從未失約落空,怎的這一諾,眼見就在跟前,卻如鏡花水月、剎那成空?

  明達雙唇抖動,卻一字都說不出來。她湊過去和郎懷額頭相貼,細細吻她的眉眼。一手小心翼翼避開郎懷胸口的貫穿傷,將這傻人虛抱入懷;一手從郎懷手裡取下斷劍,悽然一笑,吻住郎懷早已冰涼的唇瓣。

  你若離開,我一人在世上作何?

  阿懷,你等等,我這便去陪你了。無論生死,我們自當攜手不分。

  然後她側提斷劍,正欲刺腹了結,卻被人打中手腕。明達側眼一瞥,卻是半塊凍得干硬的炊餅。

  “幸好!幸好!緊走慢走,到底趕上了。”因著風雪,明達瞧不清楚。但這聲音於她,在陌生中存了些熟悉。

  兩個裹著厚厚皮袍的人走到近前,其中一個拉下兜帽,露出個只有寸許頭髮的腦袋,花白中夾雜烏黑。他慈眉善目,笑道:“姑娘忘了我,我卻記得姑娘。香積寺一別,別來無恙吧?”

  明達惱怒他出手阻止,淡道:“法師無恙便好。”

  無是心知她此刻心死如灰,一邊解開外袍披在郎懷身上好護住她那一口陽氣,一邊指了下身旁的的人道:“這是我的徒弟了萬。姑娘,你若要救阿懷性命,答應我一事可好?”

  阿懷性命?明達仿佛在漆黑一片中覓得半寸光明,慌張應道:“答應答應!一萬件都應!”

  無是法師微微頷首,示意明達讓開空間。他運氣連點郎懷胸口幾處大穴,把皮袍給她拉緊封住,才低聲對明達囑咐幾句。他和了萬留下馬匹,又取走闌衫刺客的佩劍,才悄然隱於風雪之中。

  不過半晌,陶鈞蘭君追著幾乎被大雪所掩埋的馬蹄印趕到。但他二人只瞧見明達抱著郎懷,縱馬離開的背影。陶鈞拼命去追,卻被明達甩劍傷了坐騎,於大雪之中,徹底失去了方向。待他茫茫然回到事發之處,蘭君正捧著斷劍悲泣。

  “蘭君,爺沒了?”陶鈞還存著疑慮,蘭君卻拿著一片紅布,道:“姑娘吩咐,她要和爺死同穴,旁人不得去擾……”後面的話,蘭君卻沒說出。那紅布上字跡分明是明達以血書寫,血跡未烏,而後卻是一句命她將郎氏釘子散於江湖,靜待明號,不得使第二人知曉。

  莫非……蘭君按捺住腦中不斷的猜測,含淚安撫好陶鈞。由他帶劍歸去,自己則懷著絲期待,秘密往返於各處,將郎氏釘子徹底散於江湖。

  旅途漫漫,這日裡無是法師給郎懷按例針灸過後,瞧著明達在路途中終於恢復神智,才解釋道:“我曾於宮中讀過一本筆記,上面記載極北之地,半年永晝半年永夜。有一泉眼,自太古始,沸揚不歇,名曰天泉。此地偶現佛光,天地為之失色。阿懷為瞞她女子身份,曾以藥毀胞宮。須知於女子而言,胞宮若無,血脈難通,少有能活不惑者。雖有妙手為她調理,但這些年她氣脈漸竭,或許旁人不知,她自己定是明白的。”

  明達傾身撫過沉睡著人的耳畔,點了點火狐的腦門,狐狸聰慧,抖著大尾巴蓋在郎懷胸口,為她保暖。明達澀道:“她從未與我說過。但她小時候身子健壯,從不生病。自征西歸來,倒真是一年不如一年,每每落雪總會染上風寒。原來卻是這個緣故。”

  無是微微頷首,心下亦對郎懷這般隱忍痛惜。他念了聲佛,道:“我曾與她字明己,這孩子卻只記得她名懷。如今天下安定,她亦該藉此脫身而去。”

  “她此前中了劇毒,依我所學,應當是西南天闕之處的一種蛛毒。此毒無色無味,卻是天下至寒,致人的經脈漸漸枯竭。若那刺客失手,此毒無人發覺,不過數年,她便會血液不流,生生凍死。”

  “那法師可解?”明達惶然問道,之前無是從未與她提及這許多,只說一路向北,便有辦法。

  車廂隨著馬匹走動晃悠,外面了萬呼喝著號令,防止頭馬誤入雪窩之中。無是法師思及多年前的機緣巧合,搖頭嘆道:“昔年張涪陵與你一味丹藥,不但解了劇毒,更去你沉疴。這丹藥,張涪陵尋訪多年,才尋得其中最關鍵的藥引。這藥引來處,如今竟成玄秘,早已無從探知。”

  “漢末天下大亂,非但朝政如此,江湖亦如此。太湖蓬萊先生天縱奇才,又得無上機緣,成就不世神功,更無一不通無一不精,乃當世一等一的人物。他不願武林傾軋,被外族趁虛而入,便廣撒英雄帖,召武林大會。在會中,蓬萊先生武功蓋世,終於達成夙願,成為盟主一統武林,才免去許多不必要的鮮血,在亂世之中,為中原武林存留生機。”

  無是緬懷往昔,帶著追憶道:“蓬萊先生一生未娶,沒有子息,亦不曾收徒。他曾繪一圖卷,為平生得意之作。更在彌留之際,送給給唯一的至交好友丹生子,並留下遺言,得此圖且能通解者,便是他的衣缽傳人。希望將來若人有緣,可得際遇。而後蓬萊先生故去,遺圖一事被他的僕從傳出,不脛而走。蓬萊先生一身武功不屬於任何門派卻無敵於天下,更不論陰陽五行聖手煉丹無一不精,自然引起無數人覬覦。丹生子自知若無妥帖法子,單憑自己定無法保存此圖,無法為老友覓得傳人事小,引起武林浩劫,辜負蓬萊先生夙願則大。他苦思冥想,只得金蟬脫殼,炸死逃離,將圖卷託付於一江南世家,只道性命攸關,不可使外人得知。”

  “丹生子隱姓埋名易容改裝創立明堡,於暗中守護此圖。悠悠幾百載,如今明堡卻傳到我的手中。”無是帶著歉意,對明達道:“我於數年前起卦占天,三十年內定有浩劫,和此圖牽連不斷。但凡此圖現世,定會引出各家覬覦爭奪。但莫說三十年,便是五六年後,老衲天命已至,有心無力。平生雖收四徒各有天資,卻無一人有大智慧大謀略能承衣缽承擔此事,只得於俗世之中尋覓。如今不知你二人可願應承?”

  明達腦中轟然作響,驚道:“法師便是明堡堡主?”她執掌不良人後,曾觀各密卷,其中有載,明堡綿延數百年,和少林齊名,卻神秘得緊,原來卻有這等緣故。

  她默然半晌,才道:“法師,若懷哥哥能醒過來,她定是肯的。”

  無是法師如何不知明達這便是答允?他如同長輩一般撫過明達額頭,道:“阿懷雖中毒,亦使她沒能在被刺穿心肺後立時血盡就死。我既敢帶著她往北而去,便是存有一線生機。張涪陵起卦占天一技在我之上,如今想來他當初救你,恐怕也是預料到來日之局。你且放心。”

  明達心思全在懷裡的人身上,雖得知此等舊事秘聞,亦不掛心上。郎懷日漸消瘦,若非緊貼到跟前,根本覺察不到半分生氣。而她的傷口,還是不曾癒合,其中血液卻漸漸由紅轉藍,逐日枯竭。

  在糧食耗盡之際,他們四人終於來到目的地。了萬按著書中所載尋到那處泉眼,儘管郎懷依舊沉眠,明達卻對著天際閃爍的明光,喜極而泣。

  無是法師幾經輾轉,尋得一處洞穴,引泉水流入,分作兩處住下。了萬每日尋覓冰薄處,帶了火狐或碎冰取魚,或獵些身材小的畜生為食,也顧不得佛家清規戒律。

  無是法師以此天泉為佐,以明達鮮血為引,耗盡必生修為為郎懷醫治。郎懷傷口終於漸漸痊癒,留下一處烏疤。血中劇毒也被漸漸消融,肌膚逐漸恢復生氣。

  明達知曉這般養著,她總有一日會甦醒。如此心神逐漸安寧,按著無是法師所傳授,每日裡在雪原上習練輕功劍器,追白熊獵之以用其皮毛。閒下來聽無是法師與她講明堡運作,和這百多年間的江湖諸事。其中詭譎雖不比朝黨紛爭,論其腥風血雨,亦不遑多讓。

  這般不知春秋,終有一日,無是法師說罷,她正待起身回住處守著郎懷,卻被無是攔住。

  “你雖習武較晚,但將來成就不可限量。待阿懷醒來,經此一難,只怕她會武功盡失。然她經脈可復,依著這孩子心性,定是要從頭練起,或許另有機緣也未可知。你卻不必於此憂心過多。但她不惑之年另有命坎,若能平安渡過,你二人許便能長命白頭。這破解之法,請恕我無能為力了。”

  明達搖搖頭,道:“莫說不惑,她能過此劫,已是蒼天垂憐,明達不敢奢望過多。法師這話教明達慚愧了。”

  無是法師笑了笑,從懷裡取出個木製圓筒,不過指頭粗細。

  “以此為號,明堡盡皆託付。”

  明達心知他時日將至,跪下磕了個頭,泣道:“師父放心,弟子謹記於心。師父捨命相救,弟子和阿懷,定不辜負所託。若天不假年,我也定會為明堡覓得傳人,不會斷了傳承。”

  “如此甚好。”無是法師緩緩閉上眼,誦佛默坐。

  明達輕腳離開,回到自己住處。火狐見她回來,從郎懷身邊收起尾巴跳起,在明達腳邊轉了幾圈,才離開去尋了萬。

  她打來熱騰騰的天泉水,熟練解開郎懷的皮裘,為她擦拭身體。這一路北往,時間竟空出許多來,不必再去算計謀劃。她總是後悔,悔當初折磨了這人整整一年。悔她耽了許久的時間。但也總是想,她的懷哥哥那麼寵她,知曉她這般等著,一定會醒來。

  “兕子。”她的懷哥哥一定會這般柔柔喚她,會拂去她的淚珠,會把自己摟在胸口,親吻眉間。

  “懷哥哥。”明達泣不成聲,斷線的淚珠墜落,滴在那僅存一半的紫檀木牌上。似真似幻,明達淚眼朦朧望去,但見郎懷眉目疏淡,眸子裡的朗澈深情,一如當年。

  “兕子,勞你久等了。”

  只一聲低喚,便將過往雲煙盡數揭過,只留來年。

  作者有話要說:先貼一下一些參考資料吧。

  唐長安城地圖,大明宮地圖,興慶宮地圖,華清宮地圖,這些圖基本上是從一本舊書中找到比較詳細的版本,再從網上下載一些不很精細的,列印下來自己按照劇情寫。

  然後因為碼字君年紀大了,翻書太累,許多直觀的東西,都是翻找紀錄片或者大學公開課的。如下,《中國古建築》《大明宮》《中國服飾文化》《古兵器大揭秘》《盛唐華清宮》《望長安》《隋唐人的日常生活——由小見大的歷史》《科舉》

  (順便吐槽一下海昏侯的紀錄片更新速度簡直讓人心力交瘁……)

  書目上,很多都是自己零散的知識碎片,非要寫的話,《唐朝穿越指南》《中國建築史》和……碼字君自己的筆記,零零散散,就這些吧。

  還是那句話,雖然以唐為架構,但碼字君根據個人癖好,加了許多當時並沒有的。也在著筆處刻意弱化了許多時代背景,比如那時候並沒有椅子……比如真正唐人的妝容……我的天哪,實在太前衛了,我承受不來乾脆不提。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