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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自己性子隨了崔氏,慣來清高剛烈,他與劉繒帛之間哪裡容得下旁人?別的不說,將一個女子娶進門卻只為了子嗣,然後對她棄若敝履,若劉繒帛真的這般做了,那與蘇子仁又有何異?

  讓劉繒帛不管不顧地與自己私奔,再不管志向抱負、恩師家人,別說劉繒帛寧死也不會如此行事,就算他一時走火入魔做了,自己也會看他不起。

  蘇誨神思不屬間,被一人撲了個滿懷。

  “蘇大哥!”劉綺羅笑嘻嘻地舉起只蘆花老母雞。

  蘇誨一愣,“你竟把它也帶來了?”

  “搬離淳和坊,這些畜生也帶不走,阿娘便盡數接濟了周遭的孤寡,只留了這隻,說是煨了給大哥壯行。”

  “也好,”蘇誨深吸一口氣,敲了敲門扉進去,“子重,你善庖廚,還不將這雞煨了,正好也給嬸娘、小弟補補身子。”

  劉繒帛止住了話頭,接過那隻老母雞,對劉母與蘇誨笑了笑,便向後廚去了。

  “子重是?”

  蘇誨壓下心中的陰晦,從斗櫃裡取出個小木盒,邊笑道,“大郎已被顧相收作門生,還親自給他起字‘子重’,是望他承匡扶社稷之重的意思罷。”

  劉母一聽,慌得立即站起來,顫聲道,“顧相?可是顧秉顧大人?”

  “正是。”顧秉民望極高,劉母欣喜至此,蘇誨也不奇怪。

  劉母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咱們大郎竟有這般滔天的福氣,真是祖宗護佑。”

  “子重的福氣在後頭呢,”蘇誨笑道,從那盒中取出根珠花,給劉母插在頭上,“真好看。”

  劉母愣了愣,伸手便要取下,“你這是做什麼,我一個寡婦哪裡需要這種東西。”

  蘇誨按住她手,真心實意道,“嬸娘對我的恩情,此生怕都是還不完。這珠花不值多少銀錢,也素淡的很,還請嬸娘不要推卻,權當我一番心意。”

  “唉,你這孩子就是太過玲瓏剔透,也不知道哪家的小娘子受得了你。也罷,這珠花我先戴著,待你找著了合意的姑娘,我再為她買支更好的。”

  蘇誨垂下眼眸,“嬸娘說笑。”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其實已經he了……於是後文簡要其實就是劉侍郎出櫃記。

  第34章 前路

  劉繒帛去鄠縣就任後,蘇誨也入了翰林院。翰林院中多是高中前三甲的年輕官吏,與在各州府縣部台摸爬滾打的官場老人比起來,自是多了幾分不諳世事的天真來。

  剛開始的時候,他們對蘇誨或多或少均有些忌憚,可見蘇誨溫文知禮、風趣慧黠,更比常人勤勉,時日久了,對他身世的不喜也便淡了。

  翰林學士是個選賢任能不拘於家世門第的正人君子,對蘇誨也頗為重用。

  日前皇帝下詔命翰林院清點府庫,網羅民間子集,準備修撰前朝國史,翰林學士考量再三,竟也將蘇誨列入眾多飽學之士中,提攜愛護之意頗讓蘇誨動容。

  這日蘇誨正與其他翰林們一同清點府庫,就聽有人來報,說是有個小廝尋他。

  算算日子,知是宋錦,蘇誨不由得喜上眉梢,對其餘人拱手笑道,“有些家事,去去便來。”

  “老爺,這是劉大人的書信。”宋錦到底出去趟見了世面,比從前更是沉穩妥帖。

  蘇誨接過,對他笑道,“眼看著這旬又要過了,京畿道各知縣縣丞均要入京述職,你可知你家大人何時歸來?”

  “應是下月初八。”

  蘇誨點頭,“也罷,若是無甚大事,你便先回府歇下,老夫人怕也有許多想要問你。至於其他的,待我晚間回去細說。”

  別了宋錦,蘇誨便迫不及待地拆信細看起來。劉繒帛看來公務甚是繁忙,字跡均是潦糙不堪,信中情意卻是真真切切。

  蘇誨小心翼翼地將信折好,抬眼看看明媚青空,忍不住笑出聲來。

  放衙後,蘇誨特地往聖和居買了些劉母愛吃的素齋,劉綺羅喜歡的滷肉,匆匆忙忙地往回趕。剛走進院門,就聽劉母在問些什麼,劉綺羅在一旁吃吃地笑。

  蘇誨蹙眉走近了些才聽得清楚,劉母問的分明是,

  “那繒帛可曾提起有沒有什麼中意的姑娘?”

  “我家大人忙於公務,每日恨不得一個時辰當作兩個用,又哪裡會識得什麼閨閣女兒?”

  劉母嘆息道,“唉,我家大郎什麼都好,就是過於剛直老實,對成家之事是一點都不上心,實在愁人。”

  “阿娘,蘇哥哥也不曾娶妻,你怎麼不愁他?”

  “傻孩子,雖說他與咱們家情分匪淺,可到底不是自家孩子,他父母不在了,他的婚事自有他舅舅舅母操持。何況他到底是大戶人家的公子,我就是有心幫襯,又哪裡認識那些好人家的女兒?”

  該來的還是來了。

  蘇誨茫茫然地站了會,方定了定心,笑著推門進去,“如今繒帛也是個官老爺了,自然也得找個好人家的女兒。”

  “蘇哥哥!”劉綺羅一見他手裡吃食,笑得都甜了幾分。

  蘇誨將吃食遞給宋錦,讓他下去收拾,對劉母笑道,“嬸娘可有什麼主意了?”

  劉母愁眉苦臉,“我早年喪夫,家中又人丁稀薄、一貧如洗,哪裡懂得那些管家本事?蘇誨,你舅母可給你相看了什麼姑娘?”

  劉母只知蘇誨是博陵蘇氏的旁支,舅舅舅母亦在京中,具體姓甚名誰倒是一無所知。

  “身為崔氏嫡長媳,府中事務千頭萬緒,我哪裡敢用這點小事輕易勞煩舅母?”蘇誨淡淡道,“何況長公主保我下來已是不易,我得隴望蜀豈不是太不知好歹?”

  沒想到他舅母竟是長公主,劉母不由得愣了愣,想起他先前家族敗亡並未寄居舅家,顯然關係並不算親睦,思及此處,劉母便岔開話題,“那蘇誨你以為我兒該娶個怎樣的小姐?”

  蘇誨強忍心中酸澀,“自然是個秀外慧中,老實本分卻又能管家的女子。”

  見劉母面露讚許之色,他又道,“家世不需太高,不然繒帛會一世受制於人;性子須得溫婉,否則繒帛恐怕會處處受氣;最好識得幾個字,這樣才能將後宅整治得服服帖帖……”

  蘇誨頓了頓,再說不下去,強笑道,“我也只想到這許多。”

  劉母見他面色委頓,關切道,“可是差事太累了?這人吶,年紀輕輕的時候不知保重,老了可是要受苦的。”

  “謝嬸娘提點,”蘇誨打起精神,“只是入了秋,昨夜聽那秋風秋雨有些入神,一時無法安眠罷了。”

  “你們這些讀書人啊,”劉母搖頭,“心事莫要太重。”

  蘇誨簡直不知如何面對她慈和面孔,匆匆尋了個由頭回房去了。

  隨著劉繒帛的信捎來的是顆紅豆,難為劉繒帛有閒情逸緻,竟將它雕成了個骰子模樣。

  正應了那句“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蘇誨盯著那紅豆看了好半晌,還是將它放入香囊里,幽幽嘆了口氣。

  第二日,蘇誨早早起身,準備交代宋錦幾句,卻見劉母也已早早起了,正借著窗邊的晨光端詳著什麼。

  多年針黹讓她早早耗費了眼力,頭上的髮絲也盡數花白。

  正是兒孫繞膝、享盡清福的年紀。

  蘇誨咬了咬唇,緩步繞到她身後,果不其然望見不少適齡小姐的畫冊。

  “可看到什麼中意的了?”蘇誨聽見自己如此道。

  劉母笑吟吟地抬頭,“我已是挑花了眼,沒什麼主張了,一會兒覺得都不錯,一會兒又覺得她們都配不上我的大郎。”

  蘇誨站在她身後看了會,輕笑道,“確實都配不上。”

  劉母搖頭,“也罷,還是讓他自己拿個主意吧。”

  “可要宋錦將這些畫冊帶去?”蘇誨隨手挑了張戶部員外郎千金的畫冊,漫不經心道。

  劉母抬眼看他,“可要尋個郎中看看?這幾日我看你氣色實在不好……”

  “不妨事的,”蘇誨趕緊道,“嬸娘不必為我掛心。”

  劉母依然有些憂慮,起身便往後廚去,“我記得還有條鱸魚,不如今日便燉來給你補身子。”

  蘇誨攔不住她,只好將那些畫冊一張張收好,喚了宋錦進來,“將這些帶去給你家大人罷。”

  第35章 大小蘇

  劉繒帛的回信還未到,蘇誨卻等來了蘇景明的請柬。

  正值盛夏,蘇景明邀他去游湖賞荷。

  這提議風雅得很,蘇誨卻打不起什麼興趣,但到底是自己的恩師,礙於情面也無法推脫。

  那日惠風和暢,蘇誨隨手挑了件之前的牡丹圖,著了件尋常天青色的襴衫,便優哉游哉地向大明湖去。

  遠遠地就見蘇景明寬袍廣袖,斜倚著畫舫的軒窗小酌。

  有小廝在岸邊等候,引著他上了畫舫。

  走近了才見蘇景明那身竟是正紅雲錦,上面繡著四色牡丹——魏紫、姚黃、冠世墨玉、以及青山貫雪……

  士子追捧青山貫雪,多是為了趙相之聲勢,今日見了蘇景明,蘇誨倒是猛然想起此花與蘇景明的一樁典故來。

  他微一晃神,旋即反應過來,對蘇景明長揖,“見過恩師。”

  蘇景明擺擺手,“坐罷。”

  蘇誨將那幅畫作呈上,恭謹道,“學生身無長物,唯有難登大雅之堂的拙畫一幅,望恩師不棄。”

  蘇景明接過,打開一笑,便笑了,“又是牡丹,如今我見牡丹都有些膩味,不過你這幅倒是別致。”

  蘇誨淡淡一笑,“我以為牡丹最是難畫,若是太過阿諛諂媚,則會流於艷俗;可若是太過孤高自賞,又會顯得寡淡。牡丹這等無雙國士、花中之王,若是不曾真正富貴過,又怎能描摹其風骨萬一?”

  “哦?”蘇景明挑眉看他,“那你以為你這幅?”

  蘇誨垂首道,“東施效顰耳,誨又哪裡懂得何為真富貴。”

  蘇景明大笑一聲,“趙子熙落魄時也不過一個寄人籬下的皇子伴讀,甚至還想過做個御醫,你們太高看他了。”

  “不過,”他話鋒一轉,“若說他什麼過人之處,有一點別說你們,怕是連周玦、顧秉都難望其項背。”

  蘇誨緩緩道,“周相善謀、趙相善斷、顧相善為。”

  “不錯,”蘇景明,“當斷則斷,若斷不了便牢牢抓住,這點,我亦是深以為然。”

  他意有所指,蘇誨也不詫異,只澀然道,“一個人但凡有了顧忌,那便縮手縮腳,談不上什麼當斷則斷了。我與你不同,親情也好,舊情也罷……我多半還是念的。”

  蘇景明挑眉看他,“倒是個有情有義的。”

  當年蘇景明反了他老子投了史黨,後來反了史黨不談,還告發蘇太傅數十條重罪,累得蘇氏一族流徙嶺南。他自己雖是身居高位,永葆榮華,可世人談及他,除去歆羨外,更多的卻是忌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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