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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我去的時候吳大人還未動身,閒談時有意無意地漏出了幾句,怕是開春遷都,仲春科舉。”

  蘇誨挑眉,“那春闈是在長安?”

  劉繒帛搖頭,“竟是有兩場,東西二都各有一場。”

  蘇誨沉吟片刻,淡淡道,“皇上倒是求賢若渴,不過我倒是覺得另有玄機。”

  “哦?”

  “我士族在東都洛京鑽營百年,而皇上更為倚重的隴西勛貴根基卻是在長安。自二王之亂再到遷都,一捧一揚,顯而易見。”蘇誨若有所思,“這些年,對嘉武侯獨孤承,聖上更是恩寵有加,日後怕是還有大用……至於我士族,中書令周玦雖出自義興周氏,可他江東士族從來唯聖命是從,與我河東士族向來井水不犯河水,大多士族門閥也不把他們視作士族正統。於是三省宰相,竟只有趙子熙一人出自士族。”

  同樣是說話,劉繒帛往往開門見山,單刀直入,而蘇誨常常會拐彎抹角地自言自語好一陣子,才會透出隻字片語。劉繒帛知曉蘇誨出自世家,心機見識均遠勝於己,故而也不著急,只靜靜地看他。

  “然而此消彼長,難道聖上就願意看著勛貴外戚坐大麼?我想也未必,士族元氣大傷,暫且無法與勛貴們抗衡,皇上便只有兩條路……”蘇誨對劉繒帛狡黠一笑,“劉兄,你的機緣怕是到了。”

  顧秉的先例在前,皇上對寒門的倚賴抬舉已然天下皆知,此番廣開科舉怕也是為了簡拔寒門子弟。

  劉繒帛蹙眉,“寒門子弟……說是寒門,大多也出自豪紳大富之家,至少也請的起西席,我與他們比,哪裡還有半分勝算?”

  蘇誨搖頭,“你啊,就是顧慮太多,你好歹還有些朋友與你一道進益,反觀顧相,當年獨自悶在山上苦讀,最終不還是中了二甲?錯過明年的春闈,你怕是還要再等兩年,機不可失。”

  劉繒帛還在猶豫,蘇誨又道,“家中已不缺銀錢,何況還有你母親,至於綺羅,可以繼續由我教導。男子漢大丈夫,兒女心這麼重,他日如何成得大事?”

  “蘇誨此言不錯。”劉母掀開門帘走了進來,也不知聽了多久。

  “阿娘。”劉繒帛起身,蘇誨也行禮致意。

  劉母對他二人溫婉一笑,“科舉此事,就算不中,也算是個閱歷。人生在世,何必得失心過重?蘇誨,你才學遠勝我兒,更可下場一試。”

  蘇誨抿唇笑笑,並不搭話,劉繒帛知他心結,岔開話題道,“既然阿娘允了,我便自不量力了,家中還望阿娘操持。”

  劉母寬慰地看看他二人,轉身去給他們燉魚湯了。

  ——

  見劉母走遠,蘇誨蹙眉道,“那你決定去長安還是洛京?”

  劉繒帛有些訝異,“有何差別麼?”

  蘇誨瞥他眼,“都是要當官騎馬的人了,怎麼如此魯鈍?”

  劉繒帛訕笑,“我不比你,自小便沒見過世面,哪裡懂得這些彎彎繞繞。”

  蘇誨瞥了眼案上茶杯,劉繒帛便添了水,蘇誨伸出手,劉繒帛便趕忙將茶杯送到他手上。

  愜意地喝了口茶,蘇誨才道,“說句實話,出自世家大族的官吏雖多,但倚靠親族,畢竟不得長久。大多人最終結交的,大半都是同科,而若有個好的恩師,仕途之上也會平順許多。譬如世人皆知的顧相,當年因家境貧寒,竟無一考官或是朝臣願收他做門生,造冊時填的便是太子。後來聖上登基,他便是朝中上下獨一份的天子門生,這等殊榮,世所罕見,這才有他後來的青雲直上,無限榮光。再看趙相,造冊時是拜在史閣老門下,時到今日還是被清流所詬病,官聲民望比起顧相來就稍有不如。”

  劉繒帛點頭,“不錯。”

  “當然,趙相甫入官途之時,史黨的身份確實給了他許多便利,這點縱然是他自己怕也是不能否認。”蘇誨沉思道,“既開了兩場恩科,那必然有兩名主考,你可知這意味著什麼?”

  “每個考官所長喜惡均有不同……”劉繒帛一點就透。

  蘇誨點頭,“若是未對考生籍貫有什麼要求,我若是你,便挑個投眼緣的考官再說,畢竟若是鴻運當頭,被考官看中收為門生的,也不是沒有。”

  “可我到底不曾受讀於大儒,能考中三甲都是不易……”劉繒帛不免有些彷徨。

  蘇誨沒好氣地瞪他眼,“你便好好溫書便是了,何必管這許多。”

  “那你……”劉繒帛欲言又止。

  蘇誨搖頭,“如今我只願做那五柳先生,對這些官家的是是非非早已無甚興趣了。”

  見他心意不改,劉繒帛雖為他覺得可惜,但也不好再勸,拿起本蘇誨從國子學帶來的策論集子便讀了起來。

  蘇誨垂下眼瞼,默不作聲。

  ——

  翌日,毓德坊外,崔珉方步出族學就見一人站在自家馬車五步之外。

  身旁小廝正要驅趕,崔珉卻揮手攔住,迎上前去。

  那人眉目端麗,姿態從容,此刻一身布衣卻依然未減清貴,正是自己數年未見的姑表兄。

  “十四郎。”蘇誨遙遙行禮。

  崔珉打量他半晌,輕聲道,“表哥受苦了,為何這些年不來尋咱們?”

  昔年蘇氏一族遭難,姑母以命換來表兄的自由之身,當年此事在族中鬧得沸沸揚揚,崔氏眾人也都是唏噓不已。然而由於蘇氏牽連,崔銘連同其它和兩黨關係親近的士族大員,這些年賦閒的賦閒,貶謫的貶謫,難免對蘇氏遺族有些芥蒂;再加上崔珉之母長公主本就不喜蘇子仁,故而即使聽聞蘇誨生活窘迫,他們也未插手。

  蘇誨也知崔珉此番問話不過出於客氣,於是也未攀附關係,單刀直入道,“你可知明年科考主考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快打突厥了

  崔珉是他舅舅和公主的兒子 在承平里後段曾經出過場 士族小公子。

  第12章 職業規劃師蘇晏如

  每年科考,皇帝都會親選主考副考,策論之題多由皇帝親出,至於其餘詩賦經義一類,則由考官自行出題。

  恩科多是在三月,那麼現下已是重陽,朝會上早已宣布考官人選。

  瀾滄長公主雖然不喜蘇誨,但到底是嫡親外甥,崔銘怎麼可能毫不掛心?可派去打探之人均說蘇誨如今寄居一繡戶家中,每日均忙著柴米油鹽之事蹉跎時光,時日久了,就連崔銘都暗恨蘇誨爛泥扶不上牆,白白費了他妹妹一條性命。

  因此今日蘇誨前來打探,崔珉不是不詫異的。

  “堂兄也知我年紀尚小,恐怕最快也要五年後才會下場應試,不如這樣,我幫你向父親打聽打聽罷。”

  蘇誨作揖,“多謝十四郎。”

  “表兄何必如此客氣?不如這樣,兩日後辰時你我在國子學碰頭?”

  蘇誨一愣,笑道,“十四郎果然年少早慧,也罷,那便二日後見。”

  長公主府晚膳時,崔珉將此事一五一十地稟報崔銘連同長公主。

  “此事倒是稀奇,不是說他學業盡數荒廢,連國子學都早已不去,如何此番又對科舉上起心來?”瀾滄長公主蹙眉道。

  崔銘心中到底還是疼惜這個外甥,無奈礙著長公主的喜惡,便一言不發。

  “兒子今日差小廝前去打探了一二,表兄暫住的那繡戶家裡倒是有個舉子,明年怕是要下場的。”

  瀾滄長公主冷笑道,“倒是挺為別人盤算。”

  “唉,”崔銘岔開話題,“今日偶遇趙相,他暗示我怕是要外派了。”

  “什麼?”瀾滄長公主霎時忘了蘇誨這等小人物,專心為崔銘籌謀起來。

  ——

  過了兩日,蘇誨提前一刻趕至國子學,卻並未走進,只在旁邊那下馬石旁等著。

  幾年人事幾更新,也不知彼時的同窗如今都是何模樣。

  “那不是蘇誨麼?”

  “想不到原先目下無塵的士族公子,現下也落魄成了這番模樣。”

  “說什麼不世神童,還不是看著他祖父舅舅的面子,現下可好了,他蘇氏一族在嶺南吃糠咽菜,剩他一個巴巴地對著崔氏貼上去,也不看看人家長公主願不願意搭理他。”

  蘇誨有些厭倦地聽著,隨手摺了幾根柳枝,想著回家後交給劉繒帛,讓他編個螞蚱花籃什麼的解解悶。

  “表兄。”崔珉掀開車簾,踩著繡墩跳下馬車。

  蘇誨拱手,“十四郎。”

  他禮數周全,卻透著說不出的生分,崔珉雖不明其意,可也並不真心想與他扯上關係,便上前幾步,在他耳邊低聲道,“說來也巧,表兄想要打聽的消息,父親昨日晚膳時正好無意提及。據聞本科洛京的考官是魏國公中書令周玦,而西京長安的主考則是尚書令顧秉顧大人。”

  蘇誨眉心一挑,強抑心中狂喜,對崔珉行禮道,“此番多謝。”

  說罷,也不管存心等著看他笑話的閒雜人等,逕自撥開人群,回淳和坊劉宅去了。

  一路奔波,直到回了房中,蘇誨給自己添了杯熱茶,坐定之後,還覺得心如擂鼓。

  “這是天賜的機緣。”

  劉繒帛剛一進門,就見蘇誨捧著茶杯定定地看著自己,眼角眉梢都是喜意。

  “晏如這是何意?”劉繒帛詫異道。

  蘇誨手指撫過杯沿,“這次你不僅要考,還一定要去西京考;不僅要去西京考,還一定要力爭奪得顧相的青眼,若是你命數再好些,怕還是能做他的門生。”

  劉繒帛愣愣地看他,不僅苦笑道,“晏如莫再拿我取笑,我的斤兩你豈能不知?才學庸庸如我,如何能做顧相的門生?何況甫一遷都長安,估計天下士子都會舍了洛京蜂擁而去,不說那些士族俊彥,就是江南那等靈秀之地的才子恐怕都是多如牛毛,我如何能比的過?”

  蘇誨輕嗤一聲,“你說我思慮太過,你自己還不是畏首畏尾?顧相是朝中有口皆碑的孤臣君子,此番他來擢選人才,定是代表著聖意。皇上想要什麼樣的人才,朝廷如今缺什麼樣的人才,他就會擢拔,就會抬舉,你懂麼?”

  見劉繒帛蹙眉思索,蘇誨晃到他身邊,“你想啊,顧秉如今除去尚書令外還兼著太子太傅……如今皇上與德澤眾臣均是春秋鼎盛,可誰也不知他們哪日就生了退意,難道皇上不想留點什麼給太子?而太子難道就不想為自己招攬一點賢臣?”

  他這話實在僭越,劉繒帛禁不住眉頭一跳,左右張望一二才低聲道,“這等話是能擺在明面上說的麼?”

  他這人縱有千般萬般的好,木訥古板這個毛病倒是一直拗不過來。蘇誨忍不住衝著他翻了個白眼,躺在榻上。

  見蘇誨不悅,劉繒帛不禁有些訕訕,蹲在榻邊為他褪了鞋襪,“雖是在家中,可綺羅畢竟年紀還小,若是讓他聽去了,對別人四處亂講,那豈不是徒生枝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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