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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少了鎮紙,方才的那三幅畫,便被風從桌上吹到地上。穆衍風愣了片刻,這才府上要去拾揀。怎奈窗口忽地又吹入一陣寒風,將那三幅畫像又飄飄蕩蕩地向穆衍風的身後吹去。

  穆衍風方回過身彎了腰,竟見得身後不知何時來了一位公子,也正俯身去拾那三幅畫。

  修長如玉的手指,指節有厚繭,像是長年持短刃所至。

  穆衍風瞧見那手指,便逕自愣住了,須臾卻聽得那人淡淡的聲音:“畫畫不過是畫個輪廓,你如此吹毛求疵,怕是將天底下最好的畫師給你請來,你也不會合意。”

  於桓之將畫拾起,笑吟吟地直起身子。

  穆衍風在原地僵住,也慢慢地,緩緩地直起了身子。

  窗外的風接連不斷地灌入屋內。於桓之的眼微微眯了眯,片刻他又笑了,上下打量穆衍風一番,只見他衣衫破舊,體格倒不顯瘦弱,反倒更強健了些,只是挽起袖口的手臂處,有些許凍傷。

  “闊別半年,少主風采依舊。”半開玩笑半調侃的一句話,在穆衍風聽來,是如此的暖人心。

  這種語調,這種聲音,還是那個從小一起長大的於桓之。

  穆衍風張了張口,沒能說出話來。往前一步就給了於桓之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

  他伸手在他後背狠拍了兩下,這才道:“我就知道,你心眼子比我多,一定能比我先來京城!”說著,他又將於桓之放開,急切問道:“霜兒妹子可好?滿伊呢?”

  於桓之聞言,卻將眉頭斂起,低聲道:“那日我回流雲莊,尋到了霜兒和滿伊姑娘。怎奈滿伊姑娘不願隨我們同行,定是要去找你,所以……”

  穆衍風聽了此言,怔住片刻,爾後他又笑了:“無妨。”垂眸朝蕭滿伊走形的畫像看了一眼,穆衍風說,“從前她追著我流離顛沛,我如今想來,總覺虧欠她。這樣也好,我日後也大江南北地去找她。”

  於桓之聽了此言,也抬眸笑道:“也好。”

  穆衍風又頓了頓,問道:“你跟霜兒妹子呢?”

  於桓之走到門前,將帘布掀起,兩人一同走出尋人鋪子。

  屋外的那株寒梅仿佛開得更艷了,花瓣綻開,花蕊吐芳,傲雪凌霜。

  於桓之凝視了一會兒寒梅,轉頭笑道:“霜兒初春就有了身孕,怕是這兩日就要生了。所以這些日子,我一刻也離不得她身邊。”

  即便是清淡如於桓之,說起這樣的消息,歡喜之色也盡顯眼底。

  穆衍風愣了須臾,哈哈幾聲大笑,抬手拍一把於小魔頭,呼道:“蒼天啊小於,你果真是出息了!”停了一下,他忽地似想起了什麼,又道,“不是說這兩日要生?你怎得這會兒在這裡?”

  於桓之一愣,這才想起上午時,他因得到了穆衍風的消息,只急於將他找回來,好讓南小桃花也歡喜歡喜。略略一算,他也離開快一個時辰了。

  這些時日,於桓之一直寸步不離地陪著南霜,一想到此番離開如此之久,他不禁面露憂色。

  穆衍風見他這般模樣,不由笑道:“不急,咱們這就回去看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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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8、第97章 …

  此刻的天水派,已然是忙作一團。天水派本就男多女少,且伺候南霜的那幾個丫頭,性子都如南小桃花一般,大大咧咧迷迷糊糊。

  本來因南霜有了身孕,南九陽早前便請了幾個老媽子,但應於小魔頭平日將南霜照顧的妥帖,這幾個老媽子也不過應個景,做份閒差。

  今日可巧,於桓之將將出門,南霜便要生了。屋裡上上下下忙得雞飛狗跳。則聽後院南霜屋裡,小桃花撕心裂肺的叫聲急得南九陽額頭眼角齊齊汗如雨下。

  近午時,又颳起了小風,後院簌簌紅梅花瓣盤旋飛舞。然而這些紅梅花入了南九陽等三個老爺子的眼裡,直像一個一個竄動的小火苗,燒得他們眉梢都要燃起來。

  正當此時,門外忽然傳來一聲欣喜的呼喊:“老爺老爺,姑爺回來了!”

  南九陽一愣,於驚遠及時一個閃身便朝外堂走去去。

  穆昭合掌一拍,嘆道:“回來了就好,桓之也是,怎能在這關鍵時候……”

  他話還未說完,只見眼前兩道身影一掠。於桓之身後,竟然還跟了一人。

  那人身著破舊粗布衣裳,長發用帛帶粗略綁著,見了穆昭便跨前幾步狠狠將他抱了一下,喚道:“方才小於與我說時,我還不敢相信,爹你竟然真地在天水派!”

  穆昭愣了片刻,訥訥道:“風兒?”頓了一頓,他又呆然地伸出手,在來人的後背拍了拍,又試探地喚了聲:“風兒?”

  第二聲“風兒”顯然帶了些歡愉,穆昭大喜,忙與南九陽道:“快些備酒,快些備酒!我家風兒回來了!”

  不料南九陽此刻,正滿心焦急地跟於桓之說著話。於桓之越聽臉色越蒼白,到了後來,整個身體似凍住了般,動也不敢動。

  聽到穆昭這一聲喚,南九陽轉過頭便一聲叱責:“這種關頭喝什麼酒?!先等著!”將將說完,他又一愣恍神,忙與穆衍風解釋道:“小風子,對不住啊,我家桃花兒這廂正在給我添外孫,你且等等啊。”

  穆衍風哈哈一笑,點頭道:“沒想到我一找著你們就遇到這等好事,這可比酒值得啊。”

  卻是於桓之,靜靜站在原地,望著探至窗前的幾株紅梅花,眼神愣愣的,似在想什麼,又似什麼都沒想。

  於驚遠淡淡瞟了兩眼於桓之,回頭見得穆衍風手上的凍痕,便輕聲囑人給他拿了件氅衣披上。

  一個院子,五個男人,就這麼靜靜站著。則聽屋裡穩婆的聲音,丫頭的聲音,物件碰撞的叮咚聲,以及南霜撕裂般的叫喊。

  百般聲音混雜,聽得幾人驚心動魄。於桓之的拳頭更是攥緊又鬆開,鬆開又攥緊。

  所幸不過須臾,屋裡便出來個婆子換水。一出屋,便見方才屋外的三個男人變成了五個,杵得根木樁子似的。穩婆大吃一驚連忙道:“哎喲,哪有這麼等生孩子的。走走!都走!孩子他爹留下就成!”

  本來,南九陽聽著女兒的叫聲,便急得早覺得腳底虛浮頭暈眼花,聽了婆子叫他離開,自己猶疑了片刻,便跟於桓之說:“小桓子你可好生守著啊。”

  語畢,他見於桓之人是愣神了般,還盯著那染梅的窗欞,便放心地招呼了穆昭和於驚遠,三人一起去前面院子的六角亭里候著了。

  倒是穆衍風,抬手往於桓之身上拍了兩拍,對婆子慡朗一笑道:“我是這要出生的孩子的乾爹,哈哈,我得守著,得守在這兒。”

  那婆子瞧了瞧穆衍風,見這公子長得是劍眉星目,玉樹臨風,將將到嘴邊的趕人的話,又硬生生給咽了回去。

  於桓之自眼風裡瞟了穆衍風一眼,因心情太過緊張,也並未跟他多計較“乾爹”這一說辭。

  待方才那婆子打水回來,於桓之連忙上前攔住問道:“敢問,霜兒她,她還得疼多久,才能……我才能見著……”

  這話未問完,便聽得穆衍風“噝”地抽了口氣,調侃般驚道:“不是吧小於,你連說話都結巴了?這可不像你。”

  那婆子看了看穆衍風,又看了看於桓之,也不理會這兩人,敷衍擺了擺手,說:“一邊兒等著去,尋常婦人生孩子要兩三個時辰呢,這才半個時辰,著急什麼?”語畢,她便匆匆進屋去了。

  半晌,於桓之才“哦”了一聲,退了兩步,又注視著那緊閉的房門和窗欞。卻不想,屋內的動靜竟似小了些許。

  穆衍風拍拍於桓之的肩,說:“小於你別急,那婆子不是說要三兩個時辰嗎?咱們坐下來等……”說著他又抬眼望屋前的石階一指,示意兩人坐過去。

  於桓之坐下後,又愣了會兒神,這才慢慢道:“夏天時,我找到霜兒,眼已經盲了。我與她一路來京城,霜兒吃了許多苦。連有身孕,也是到了天水派才知道了。”

  穆衍風一愣,片刻也彎起唇角低低一笑:“我當時一見霜兒妹子,便知道她是個好姑娘。”

  於桓之聽了此言,默了良久又答道:“嗯,極好極好。一路坎坷,她學了不少東西,又為著我的雙眼,看了許多醫書。後來有了身孕,我每每練武,她也總去陪著。”於桓之說著,又吐了口氣,抬眼注視著茫茫一片白雪地,“這些日子她生產在即,我便停了練武,卻見她又弄了好些衣料,說要給孩子做衣服穿。”

  穆衍風聽了,卻哈哈笑起來,問道:“霜兒妹子做得衣裳,我可得好生看看。”

  於桓之也笑,清清淡淡的笑意有些悠遠,像這個冬天忽停忽落的雪:“嗯,她的手藝不好,衣裳多半穿不得,襪子倒還將就,反倒是編的花結甚是討喜。不過她做了許多,改日我拿給你看。”

  穆衍風聞言,卻頓了半晌,頗為滿意地打量了於桓之幾眼,說:“小於,半年不見,我看你已經很有做爹的覺悟了!”

  於桓之又笑了笑,瞟了他一眼說:“等你有這麼一天,恐怕比我還不知所措。”

  兩人這廂說著話,也不過半柱香的時間,卻聽屋內動靜忽大忽小,突然一陣靜默後,竟傳來一陣嬰兒啼哭的聲音。

  這一聲啼哭,讓於桓之和穆衍風俱是一驚。

  過了好半晌穆衍風才問:“小於,你剛剛,有沒有聽到什麼?”

  於桓之也怔了半晌,轉過頭問穆衍風:“不是說要三兩個時辰?”他抬頭又望了望天色,午時正刻,也就是說從南小桃花肚子疼,直到這聲嬰兒啼哭,統共才半個時辰。

  於桓之吞了口唾沫,還未再說什麼,就聽得將將那婆子又欣喜地跑出來,說:“姑爺,小姐生了,生了!生了個大胖小子!”

  於桓之這才愣愣地站起來,穆衍風立在他身旁,小聲問了句:“確定麼?”

  那婆子呔了一口,說:“這問得是什麼話?!”頓了頓,她又對於桓之道笑道,“小姐對姑爺可真好,將將生出來,便讓人將兒子抱了給姑爺看。姑爺快些進來。”

  於桓之尚在恍神,卻已然被穆衍風拉進了正房外間。

  則見一個丫鬟抱著個布團從屏風後繞出來,布團中,隱隱露出個小小的頭顱。那小糰子倒是靈巧,不過將將入了人世,便張著個眼睛四處亂瞅,沐浴在外間濃盛些的陽光中,竟抿了抿嘴像是露出一個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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