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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奇怪了,金陵慕容家早已退出江湖了不是?

  不過,話再說回來,這半年多來,他還真是學到了不少,走在江湖路上該如何自處,還有最重要的是,如何與武林人物周旋,現在他已不再是半年多前那個生澀的江湖新手,行事穩重果斷得多了。

  「無論如何,這趟事辦完,咱們就得趕回金陵了。」

  「……」

  「妳又有身孕了,別以為我不知道。」

  「……」

  「唉!」這樣也要掐他?

  塞上風光不只是無邊無際的沙海,也有許多美麗的糙原和鬱郁蔥林,譬如霧靈山,碧糙茵茵、森林茂密,彷佛塞外大漠的綠色明珠,景色瑰麗,十分迷人。霧靈堡就位於霧靈山下,是一座農獵兼顧的民堡,堡主也是個正派人,毫無半絲擴張的野心,唯願能在這塞外明珠安安穩穩的過生活,可惜天不從人願,他不想找麻煩,麻煩卻找上了他。

  十天前,霧靈堡少堡主親自去央請慕容羽段幫忙,在得到許諾之後便急急忙忙地先行趕回霧靈堡,可見霧靈堡的情勢有多麼緊急;但當時慕容羽段尚未感受到霧靈堡的情勢究竟有多急迫,直至此刻……

  他自認是個脾氣溫和的人,就算堂弟下手傷害他,他都沒生氣,只是心寒了,事實上,打從他懂事以來,就沒有過生氣的記憶。但此際,生平第一次,他生氣了、發怒了!綠油油的山嶺下是阡陌縱橫的莊稼地,一彎溪水流向綠茵盎然的山谷間,溪水兩旁一邊是數十楝農家與獵戶,另一邊是一座恢弘遼闊的莊堡,莊堡內隱約可見街道巷弄,儼然一座小小的城鎮規模。

  這原該是一副安和樂利的田園景致,然而此刻,在慕容羽段眼下,一切都被破壞殆盡了。

  那祥和的蒼綠被刺眼的紅血覆沒了,悽厲的女人求救與幼兒尖叫聲畫破了寧馨的空氣,刀光劍影,殺聲遍野,利刃戮肉,熱血噴濺,數百上千人踐踏著莊稼地,血淋淋的將生與死的決斷擺置在眼前。

  乍眼望去,雙方人馬相當,但仔細再看,灰衫人馬全是牛高馬大的成年壯漢,而雜衫雜衣的霧靈堡卻有大半是老弱婦孺,哭叫著被灰衫人馬從莊堡里趕出來,老的一刀砍掉腦袋,婦女被扒衫扒褲就待當場強暴,幼兒被高高舉起重重摔下地,不死也去掉半條命。

  如此慘烈的情景看得慕容羽段先是一陣震驚與錯愕,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旋即勃然大怒,憤慨地咆哮,「住手!快住手!」一邊怒吼,一邊飛身離鞍,身形如一陣風似的疾飛向霧靈堡。而被丟在後面的默硯心卻破天荒的沒有緊跟上去,反而扯住了馬韁,靜靜地觀戰,毫無插手的跡象。眼看他嘶吼如狂,卻沒有人聽命住手,女人依舊被強暴,老弱仍被殘殺,慕容羽段更是怒從膽邊起,雙掌驟揚,炙烈的呈風橫爆,呼一下便將周圍三十七個灰衫漢子掃飛到三丈外,落地已是三十七具內腑盡碎的屍首。

  「住手!聽到了沒有?快住手啊!」他怒喊著。

  但是依然沒有人聽他的,又那麼恰恰好,眼前地面上就是一具小小幼兒的屍身,空洞的童眸正對著他,彷佛在問:為什麼?

  霎時間,他眼紅了,身形飄掠,兩臂飄旋,成串的掌影有如千百柄兵刃般流射激飛,穿織翻舞,凡是他經過之處,周圍的灰衫漢子們無不似浪般紛紛仆倒,只是片刻間,不過三丈距離遠,已有百多名灰衫漢子橫臥於地了。

  這時,灰衫漢子那方人馬終於察覺到他的出現了,一個頭大如斗的黑臉漢子飛快地掠身過來,想先搞清楚為何會突然冒出一個插花的?

  可是,這時的慕容羽段業已氣過了頭、殺紅了眼,只見他雙掌疾晃如怒濤,勁力呼起盤旋,掌影層層重重迥旋翻舞,威猛無匹地掀起一陣「轟隆、轟隆」的雷鳴呼嘯,震天撼地的交織成一片勾魂使者的羅網,那樣暴烈狠辣,驚心動魄地籠罩向那群殘忍無人性的灰衫漢子!於是,照面之間又是數十名灰衫漢子栽倒,叫喊嘩嚷、慘號悲曝之聲混雜成一片,在他們尚未弄清這是怎麼一回事之前,又是一陣暴雷急響,再度躺下了近百個灰衫大漢,頓時,灰衫人馬那方陣勢大亂,人影倉皇退避,而如刃般的掌影揮霍縱橫,卻依然一陣急過一陣的追上去,很顯然的,他一個也不打算放過……

  「住手!住手!快住手!」

  這回,換對方那個黑臉漢子又驚又怒地吼了過來。

  然而,遲了,他的急吼壓不過慕容羽段的飛掌爆雷響,他的奔馳追不上慕容羽段疾如流矢的身影,於是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手下人馬在狂風暴雨般的掌影下接連不斷的仆倒,淒怖的哀叫與慘吼令人毛骨悚然地激盪於空氣中!

  「住手!住手啊!」

  黑臉漢子氣急敗壞地在後面追著、叫著,直至聲嘶喉啞,終於那條猶如死神般的身影停了下來,他也才跟著停下腳步,尚未喘過一口氣來,轉眸一看,頓時魂飛魄散,驚駭得雙腿一軟,差點當場跪下去。

  他帶來的六百人馬,包括四位堂主、六位香主和二十二位好手,在這短短不到一刻鐘的時間裡竟已全軍覆沒,屍橫遍野,無一倖免。慕容羽段徐緩地回過身來,面容上一片嚴厲冷冽。「回去轉告你們當家的,若是你們再挑上霧靈堡找麻煩,慕容羽段就去掀了你們總壇!」

  「……」黑臉漢子抖著身子,嘴巴是張開來了,卻擠不出半點聲音來。

  「現在,滾!」慕容羽段怒叱。

  黑臉漢子駭得渾身一顫,立刻轉身連滾帶爬的逃走了。

  然後慕容羽段斂去怒容,徐徐走回小幼兒屍身那裡,小心翼翼地抱起來,心痛地凝視許久後,方才轉身走到霧靈堡少堡主前面,眼眶泛紅,滿懷歉疚。

  「對不起,如果我早點趕到就好了,真的很對不起!」

  他是發自內心的感到由衷的抱歉,然而霧靈堡少堡主卻壓根兒沒去想到慕容羽段是不是太晚趕到,因為,他也被駭傻了。

  之所以會去找慕容羽段幫忙,是因為他的妻子是啞修羅,他們期待的也是啞修羅的援手,至於慕容羽段,在他們心目中也僅僅不過是「能夠說服啞修羅伸手幫忙的人」而已。

  可萬萬沒想到,在他們以為那個只不過是「那張嘴有用的人」,竟然以跟七修羅同樣令人驚魂喪膽的高絕身手,用短得讓人震駭的時間,匹馬單槍的解決了差點覆滅了霧靈堡的數百敵人。瞧,啞修羅還端坐在馬上動也沒動呢!看來,江湖傳言是錯誤的,慕容羽段可不只是那張嘴有用,他那一身所學也跟七修羅不相上下,不同的是,他可比七修羅好說話多了。

  往後再有麻煩,找上金陵慕容家准沒錯!

  為了以防萬一,慕容羽段在霧靈堡多待了半個月,直至確定灰鷥幫的人不會再出現了,他才帶著默硯心啟程回中原。

  因為他不知道,原本也是綠林九大幫派之一的灰鷥幫,有七成菁英好手都損滅在此一戰之中,元氣大傷,未來將會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辦法在江湖上爭強奪勝了,換言之,他們暫時沒有能力找別人的麻煩了。

  「硯心。」

  默硯心仰起美眸來,依然面無表情,但那模樣又似乎有所等待,慕容羽段卻反而沒有垂眼看她,兀自若有所思地望住前方道路。

  「我還是不喜歡殺人,可是……」

  他兩眼瞇了起來。

  「我卻很高興殺了灰鷥幫那些毫無人性的畜生,即使那麼做也已來不及挽回當時他們所傷害,還有以往他們所傷害的人命,可卻能保證,往後他們再也傷害不了任何人命了!」

  默硯心徐徐落下眸子,繼續聆聽慕容羽段彷佛立誓般的言語。「我想,往後我不會再隨便放過那些歹徒了,該給機會的,我會給;但沒有資格再得到任何機會的,我就不會再心軟了!」

  唇畔悄然掠過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默硯心闔上眼,安心地繼續魂游九天去。

  現在他們可以回家去了,因為她的夫婿終於學到了大哥希望他學到的最後一件事:

  以惡搏惡,以殺止殺! 自塞外回返金陵途中,更多人來向他求助,但慕容羽段不再覺得困惑,他沒有空閒去想到那些,他只考慮到該如何盡力去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以免再造成類似霧靈堡那種憾事,因此他們始終沒辦法按照預定中那麼快速地返回金陵。一路走走停停,當默硯心挺著六個月身孕時,他們終於在冬至前回到了金陵,卻還沒進門就被門外的景象嚇了一大跳。

  「這是……發生什麼事了?」慕容羽段吃驚地喃喃道。

  慕容府大門外好像提早過年似的擠滿了無數馬匹與馬車,還有人一看到他們就叫他們到最後面去排隊呢!

  「排隊?」慕容羽段啼笑皆非的喃喃道。

  「什麼時候開始,回家還要排隊?」默硯心卻彷佛一無所覺地繼續偎在他懷裡睡覺,慕容羽段略一思索,當即扯轉馬韁朝府後馳去,逕自安安靜靜的從後門入府,將馬匹交給路過的僕人,然後把默硯心抱回房裡讓她繼續睡,再獨自往前廳去,想去瞧瞧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半途上他就碰上了娘親。

  「羽兒,你終於回來了,可是……」正待往客房去的杜琴娘一臉意外地轉向他而來。「怎地都沒人知道?」

  「我從後門進來的。」慕容羽段無奈地解釋。「娘,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後門?」杜琴娘失笑,旋即朝前廳方向瞄了一下,有趣的笑拉成苦笑。「也不知怎地,自你出門後不久,便陸陸續續不斷有人上門來送禮、套關係、求助,特別是這一、兩個月來,訪客幾乎踩平了咱們家的大門坎兒,我跟你爹都不明白為何會如此,但總不能把人家趕出去吧?」

  「孩兒也是,大哥交辦的事早就辦完了,可就是不斷有人來向我求助,見人有難,孩兒無法視而不見,不得不幫上一把,這才會如此遲慢回到金陵來。」慕容羽段皺眉尋思。「真不解為何會如此?」

  「其實這些都是小事,麻煩的是……」杜琴娘雙眸一轉,改朝客房那方向看過去,嘆氣。

  「你伯母一家子又來了―」

  慕容羽段兩眼訝異地睜了睜。「他們又來幹什麼?」

  「他們……」杜琴娘搖頭嘆息。「你自己去問吧!」

  「好,孩兒這就……」「等等!」杜琴娘往他身後左看右探。「我那寶貝媳婦兒呢?」

  寶貝媳婦?

  慕容羽段忍不住彎起嘴角。「硯心又有身孕了,回來一路上都在睡,我就讓她回房繼續睡了。」

  「硯心又有身孕了?」杜琴娘驚喜地轉身就跑。「我去看看!」

  慕容羽段很為妻子如此得到爹娘的喜愛而高興,但轉個眼,當他走向客房而去時,心頭不由得又沉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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