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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來發現路上已經沒有多少人了,門戶商鋪也零零星星地關了不少。

  抬腕一看,竟然是晚上八點了。

  小鎮人們的作息還是遵循著早睡早起的習慣。

  感覺微風拂面,有暗香流動。

  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地吐出。

  我喜歡這兒,我喜歡這裡人的簡單純真,我喜歡這裡的安祥寧靜。

  我喜歡這裡連空氣里都飄著酒釀的香甜味道。

  我喜歡這兒是因為有人喜歡這兒。

  半擔挑的路邊小餛燉已經開始準備要做夜市裡的生意了。

  豬油和蔥花的香味隔著老遠也都能聞到。

  買點回去吧,犒勞犒勞小陳。每次她去城裡都要麻煩人家,也算是對她的謝意。

  想著,她拎著一包沉甸甸的藥劑就走了過去。

  "老闆,兩碗燕皮蝦肉餛燉,打包。"

  圍著白圍裙的老闆,胖胖的身型在小小的攤位上忙碌著。

  看來姚晚是他今天的第一位客人。他手裡的活不多,利落地就往鍋里加了勺水。

  "我聽人講儂是城裡來呃,對吧?"

  趁著鍋里的水還沒開,老闆笑眯眯地和她開始搭訕。

  知道他們好奇的背後沒有惡意,於是她微笑地點點頭。

  "是啊,我去年搬來的。"

  老闆開始往簡易碗裡放蛋絲和蔥花,漫不經心地接著說。

  "我曉得呃,不過,好像儂不大出來走動哦。平常都看不太到你。"

  攏共就這麼大點地方。

  好不容易來一個生人,不出三天對於他的行蹤生活習慣,小鎮的人肯定知道的清清楚楚,何況她來了快要一年了。

  但是他的這個評價她只笑不答。

  餛燉匆匆地放進沸騰的水裡,老闆瞥見了姚晚手裡的袋子。

  沒什麼驚奇但又有些不解地看了看她。

  "小姑娘,儂……是不是身體不太好?"

  換了一隻腳站,右腿站久了就疼。

  姚晚對於他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到是有點蒙。

  "沒有啊。"

  該治的,該養的,四哥和父親不知花了多少的費用砸了下去,總算是把她的體質改善了許多。怎麼她看上去還是不好?

  他知道姚晚誤會了,連忙解釋。

  "我看你時常到拎了這種袋子從城裡回來。"

  "我女兒在醫院做,我知道那袋子上的印外文是醫院的意思。你又不大出門,我還以為……"

  鍋里餛燉開始浮了上來,胖胖的老闆趕緊去打開鍋蓋。

  話頭就此擱下。

  熱騰騰的水氣,瀰漫在四周。

  醫院啊……

  姚晚臉上的無奈和嘆息化在了這白白的水蒸氣里。

  "哎呀,你可算是回來了,我都急死了。"

  還沒到門口,小陳已經焦急萬分地朝我跑了過來。

  她是個鎮定又沉穩的女子,所以我才請她幫忙。

  還是第一次見她這麼慌張。

  我心裡一緊,連忙問看上去已經在門口等待多時的小陳。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她內疚又緊張地看了我一眼,吶吶的開口。

  "對不起,姚晚。我……我傍晚的時候出去了一下。"

  出去?

  出去?!

  我不由地咽了口氣,抓緊手裡的袋子。

  他的身邊絕對不可以沒有人,不然隨時都會有危險。

  我當初搬到這兒來的時候,醫生再三交代。

  所以我才會特意請人來幫我在離開的時候照料他。

  可……怎麼會?!!

  陳德瑾閃躲著我的目光。

  "對不起……,姚晚。"

  "就一會兒……連五分鐘都沒有我發誓!可是……我沒想到回來,就……就不對了。"

  轟地一聲,我覺得腦皮層開始炸了。

  樓梯上是我們急促奔跑的腳步聲和我強裝鎮靜的問話。

  "怎麼不對了?"

  "好……好像是呼吸不上來了,一個勁地在那裡倒氣。"

  我告訴自己要冷靜,可我的手心已經在冒冷汗了。

  這時候我的腦子裡全是王大夫和李大夫的電話,家裡的,醫院的,手機的。

  沒事的,會沒事的。

  我安慰著自己,霍地推開了門。

  "呼------。"

  陳德瑾依在柜子旁長長地舒了口氣,釣了一晚上的心終於是放下了。

  床上有一個人正平穩安謐地睡著了。

  完全不知道剛才有兩個人差點被他嚇地昏過去,手忙腳亂地為他進行著急救。

  "德瑾,你回去吧。今天辛苦你了。"

  幫床上的那人調試好了一個舒適的枕頭高度,姚晚轉過頭對她說道。

  陳德瑾有些慚愧地笑了笑。

  "你別對我說這些,我真是……!我今天真是糊塗了,就忘了你交代過他身邊不能離人的。"

  才不過短短的一會兒幾分鐘的光景,這人就瀕臨死亡了。

  簡直是一時一刻都不能沒有人的照管。

  陳德瑾不由地看著那對著沒有知覺的人正不停按摩的姚晚。

  輕輕嘆息:好瘦弱的肩膀啊。

  這個硬撐著精神的女子究竟有多久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了?

  照著今天這樣的狀況來看,她必須時時刻刻保持清醒來面對一切可能突發的事件,她怎麼可能睡得著呢?

  深夜裡,她難道不覺得寂寞和委屈?

  陳德瑾忍不住要再次忖測。

  她又究竟為什麼要承擔起如此沉重的一切?

  一個花樣年紀的女子卻要留在這麼個小鎮上,去照顧一個----

  躺在床上沒有一點生理的反應的人,醫學上的術語叫腦死。

  一個植物人。

  姚晚把剛才一陣忙亂中散落在地上的藥物撿拾起來,放在了桌上。

  倒了一杯水遞給陳德瑾。

  "德瑾,你能來照顧他,我已經很謝謝你了。"

  "只不過,今天是個意外,他……"

  她側過身,捋了捋床上安睡如嬰兒的男子額上的亂發。

  "他的呼吸系統會紊亂,這不是你的錯。"

  呼吸系統會紊亂?

  陳德瑾不可置信地眨眨眼。

  "他怎麼會變成這樣的?"

  應該不是原本就是得了什麼怪病吧,看上去那個成天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的人在清醒健康的時候絕對是個人物,一定是經歷了什麼才會變成這麼可怕的樣子。

  背對著她的姚晚掖緊了被子邊的空隙,眼神一閃而過。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他終日躺在這床坹之上。

  他------這一切都是

  "為了我。"

  很輕的一句回答,以至於離她幾步之遙的陳德瑾沒有聽見。

  見她不答,陳德瑾端起手裡杯子一邊喝水一邊又無意地再好奇了一下。

  "那……姚晚,你就不會就這麼一直照顧他下去吧?"

  光就一天半天由她來照顧就已經感到是累的勞心勞力,她無法想像要是姚晚花更漫長歲月?

  "不然,我介紹一個好一點的療養院給你好不好?"

  "你不可能一輩子就這麼陪著他吧?還是早點……"

  滋潤過了乾渴的喉嚨,陳德瑾放下見底的杯子。

  才想續水,日光燈下卻愣了神。

  姚晚坐在床檐邊,全神貫注地盯著那個像陷入夢境的人,根本沒有聽見她的隻字片語。

  他們兩人的手裡纂著彼此的手,細細地小心翼翼地纂著。

  陳德瑾心口突然一陣暈眩,覺得自己的嘴那麼髒。

  普通的燈光下,為什麼有人會對著一個沒有任何感知的植物人笑的那麼溫柔?

  這畫面委實讓她難受,難受的幾乎有些慚愧。

  我遺憾地關上了窗,把除濕器開到最大擋。

  "看來今天是那都不能去了。"

  窗外的小雨下起來像是永遠都沒有了終結。

  春天,過去我最喜歡的季節。現在卻是我的惡夢。

  空氣看不見的濕氣能把我的膝蓋折磨死。

  別說屋外,屋子裡面不夠乾燥我也照樣會跟半個廢人一樣,動彈不得。

  不過算了,難得空閒,我也樂得清靜。

  "安平,要不要看片子?"

  我在一堆小陳塞給我的DVD里找了起來。

  像是和他說話,但我也知道他聽不見。

  他閉著眼睛,就像是勞累一天的丈夫在乏味的電視節目前坐著睡著了一樣。

  而我,

  就是那個絮絮叨叨的妻子。明知聽不見,但也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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