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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香月遙也好,是片桐露西亞也好,與我何干?”

  “但是……”

  “無法行走的身體,無法自由彎曲的手指,就算發笑也會伴隨疼痛的皮膚,即使這樣你還是說要彈鋼琴,你說就算有這麼多困難與痛苦等著你,你還是要立志成為鋼琴家。儘管我中途發現了你的真實身份,但我也知道了你話中的第二層含意,我為之驚嘆。你沒有必要為了成為香月遙而彈鋼琴,或者說是為了彈鋼琴而成為香月遙。你不顧困難與痛苦,背負著自我被抹殺的無理命運。所以,我想繼續教你彈鋼琴。

  我想聽你彈琴,我想看你彈琴,想看看這個捨棄安逸與自由、站在絕望與恐懼之上的人能夠奏出怎樣的音樂。”

  正是如此,我失去了本來的臉龐、聲音與皮膚,被周圍的人強制當做香月遙,儘管片桐露西亞這個人還活著,她卻被抹殺了。這個被抹殺的自己只有在彈琴之時才能意識到我是片桐露西亞,這是我自己奏響的音樂,融在音樂之中的思想與熱情是屬於我片桐露西亞的東西。這種渴望確認自身存在的心情到底能被誰理解呢?如果自己的鋼琴彈奏不被人承認,真正的自己就真的被完全抹殺了。所以我堅持彈琴,為了不要忘記真正的自己,為了找回真正的自己。但我又必須是香月遙,為了她與她的家人,以及我自己的生活。數月以來我就一直在與這樣的矛盾鬥爭。

  “老師……那接下來要把我怎麼辦?”

  “怎麼辦?”

  “送到警察那裡?”

  “再重複一遍,我根本不在乎你是誰,我只負責教你彈琴的技術,我只是彈琴的,不是刑警也不是律師。我不喜歡多管閒事,但遲早還是會請求榊間刑警來逮捕你,我可不會坐視不管。”

  “警察也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

  “連休日時事件發生現場附近都沒有人,而且還在下大雨。當時確實沒有人目擊到這件事,但還是有人看見了你身著雨衣拄著拐杖的身影。不是有一天晚上榊間刑警來了嗎?他不是來調查美智子的搗鬼工具,而是來家裡採集遙留下的東西,他也注意到了你和遙的掉換。指紋、毛髮、指甲什麼的都可以,只要是她生前留下來的東西就能做DNA鑑定,然後再與你相比較。不過由於美智子每天都打掃屋子,他們沒什麼收穫,於是榊間刑警才去了石川。”

  “為什麼要去石川。”

  “媽媽的娘家在石川的七尾市,他是去那裡尋找一樣東西,那是香月遙肉體的一部分。”

  “肉體的……一部分?”

  “臍帶。媽媽是在娘家生的第一個孩子香月遙,那個地方保留著第一胎要在娘家生產的習俗。因為是香月遙的臍帶,所以提取DNA之後與你一比較,就知道你的身份了。”

  我一聽這話就認命了。隱藏了這麼久,我已經非常疲憊,現在全部暴露,我卻感覺很暢快。雖然當時只是條件反射,卻害死了伯母,我快要被這罪惡感碾碎,現在終於從這重壓下解放出來。而且我不再是香月遙了,我可以把真正的自己展露出來了。

  肩膀不可思議地放鬆了。

  但我還有一個疑問。

  “那個,您剛才說您早就看穿了我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什麼時候?”

  “你在遙的父母面前彈奏《車爾尼練習曲》之時。”

  “那麼早……那你怎麼看出來的?”

  “被他們誇讚時,你不好意思地向左歪了歪頭。你犯錯了。

  我第一次見到遙時是在鬼冢老師的鋼琴教室,當時她是往右歪頭,所以你把她的癖好給記反了。那個時候我就覺察到了,所以之後我再也沒有稱呼你為遙。”

  我一聽,差點笑出聲來。我果然是個笨蛋,現在也明白了自己會把左右弄反的理由。我對著鏡子拼命練習遙的表情和癖好,但鏡子裡的左右是顛倒的——如此說來,遙的媽媽懷疑我也是在看見我歪頭之後。聞到完全不同的體味後,緊接著看到我歪頭的方向有誤,她自然會心生懷疑。

  就在這時——

  “冠軍,第四十三號參賽者——香月遙!”

  舞台上的麥克風高聲宣布著那個名字。

  一瞬間,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麼可能——

  “恭喜,你的思想傳達出去了。”

  “怎麼可能!最後明明失控了!”

  “失控的只是你的身體,演奏本身還是依照著譜面進行。魯賓斯坦說過:‘只要彈奏正確,就算用鼻子彈奏也沒有關係。’所以就算倒立著彈也沒事。雖然你的演奏有幾處好像雜耍一樣危險,但就我聽來並沒有一處彈錯。評審員們的評判是正確的。”

  “我不再是做客的熊貓了?”

  “你還在擔心那個?下諏訪同學嘲笑你幼稚,其實幼稚的是她。不要小看這些評審喲,他們現在作為評審一臉高傲,但曾經也是奔波於各種鋼琴和小提琴比賽的年輕演奏家。誰都知道演奏的順序是不容改變的,他們領會了你融人德彪西之中的優美思想。想要治癒所有傷害,想要赦免所有罪惡——這種思想傳達到了我的心裡,評審和聽眾們一定也是這樣想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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