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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爾加斯沒有回答,濃密的眉毛下,那雙冷峻的眼睛用花崗岩般堅硬的H光看著我們。

  我能想像到岡薩羅的迷茫,也許跟馬庫斯差不多,但是他們倆誰也沒有發問,只是跟我一樣,等待著希爾加斯消化掉我的放肆。他的妻子用顫抖的手指打開煙盒,取出一根煙,來掩飾自己的不知所措。屋子裡又出現了令人不安的沉默,只聽到她的打火機不停地噼啪作響。直到海軍參贊終於開口:

  如果我不說,我想您一定也會說的

  “恐怕我別無選擇。”說著,我給了他一個最燦爛的微笑。一種新的笑容:真摯、自信,又帶些挑戰的意味。

  屋子裡只有他把威士忌送到嘴邊時,杯中的冰塊與玻璃杯碰撞後清脆的叮噹聲。他的妻子深深地吸了一口黑貓香菸。

  “我想,這是我們為了您從里斯本帶回來的東西必須付出的代價。”最後他說。

  為了這個,也為了將來所有我即將接受的任務,我向他承諾。以時裝師的名義和間諜的名義。

  這次我收到的不是一束用絲帶包裝的玫瑰花,上面寫滿了長長短短的密碼,就像希爾加斯每次想要傳遞信息的時候給我送來的一樣。也不是像馬努埃爾•達席爾瓦在決定除掉我之前派人送來的那種充滿異域風情的鮮花。那天晚上,馬庫斯帶來的是一件特別小、幾乎無足輕重的東西。冬日的嚴寒過去,春天來臨,一個土壞_牆上奇蹟般地長出了一棵玫瑰花樹,而他帶來的正是從這棵樹上摘下的一朵嬌嫩的花蕾。一朵很小很小的花,幾乎弱不禁風。但正是因為它的簡單,毫無矯飾,才讓人怦然心動。

  我沒有刻意在等他,但是潛意識裡又好像一直在等待。幾個小時前,他和希爾加斯夫婦一起離開了我父親的家,因為這位海軍參贊邀請他陪同,很可能是想避開我跟他單獨談談。而我獨自回了家,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重新出現,如果他會出現的話。

  我接過那朵小小的花,請他進來。他的領結鬆了,似乎想要放鬆自己。他緩緩地走到客廳中間,似乎每一步都在深思,並醞釀著該說些什麼。最後他終於轉過身來,等待我走到他面前。

  “你知道我們面臨的將是什麼,對嗎?”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我們都被卷人了渾濁的旋渦,在謊言的叢林裡找不到出路,而情報工作這架秘密機器像玻璃一樣脆弱,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成為碎片。在一個充滿仇恨、匱乏和背叛的時代,一場不可示人的愛情,這就是我們眼前的東西。

  “我知道我們面臨著什麼,我知道。”

  “一切都會很艱難。”他補充道。

  “現在已經很艱難了。”我說。“可能會很痛苦。”

  “也許。”

  “也可能會很危險。”

  “我知道。”

  躲避陷阱,化解風險。沒有確定的明天,在陰影中逆勢而行。這就是我們面臨的生活方式。頑強、勇敢、堅韌不拔,因為知道彼此都在為同一個事業而努力。

  我們互相凝望著0我又想起了那片非洲大地,這一場愛戀從那裡開始。他的世界和我的世界,曾經多麼遙遠,現在又多麼接近,終於能銜接到一起。於是他抱住我,在身體緊緊相依的溫暖和柔情中,我堅定地相信在這項使命中我們一定不會失敗。

  尾聲

  這就是我的故事,至少在我記憶中是這樣。也許經過了幾十年的歲月沉澱,它已經被蒙上了濃濃的懷舊色彩。但是沒錯,這就是我的故事。我曾經為英國情報系統服務,在四年多的時間裡收集並傳遞關於德國人在伊比利亞半島活動的信息,一直精確而準時。我從來沒有接受過軍事戰術、戰場勘測或爆炸物操作之類的培訓,但是我的服裝無人能及,而且時裝店的聲名遠揚也讓我倖免於任何懷疑。這家店一直運營到一九四五年,那時候我已經在雙重身份中遊刃有餘。

  第二次世界大戰後西班牙發生的事情,以及在這個故事中出現的很多人物的結局,都可以在歷史書、檔案館和期刊閱覽室中找到。然而,我還是想做一個簡要的總結,也許會有人有興趣知道這些人最後都怎麼樣了。我努力把它們概括得言簡意賅,無論如何,我的工作一貫如此:把事情或衣服的各個部分連接成和諧的整體。

  就從貝格貝爾開始吧,也許他是這個故事的所有人物中最不幸的一個。當他結束了在隆達的監禁生活後,我知道他去過幾次馬德里,甚至還長住了幾個月。在這幾個月中,他跟英國、美國大使館一直保持著密切的聯絡,並向他們提供了無數個計劃,有的確實清醒有效,有的則荒謬無稽。他自己說,有兩次他差點兒被暗殺,但是很奇怪,他同時又承認仍跟權力當局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老朋友們都對他恭敬有禮,有一些甚至真心地愛戴他。當然,也有人連面都不肯見就急於擺脫,對這些人來說,這隻折斷翅膀的蒼鷹還有什麼用呢?

  在人心惶惶的西班牙,各種真假難辨的消息滿天飛。沒過多久就開始傳言他的放逐狀態要結束了。雖然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他的職業生涯已經畫上了句號,但到了一九四三年,當德國人必勝的信念開始動搖時,佛朗哥又將他召回了政府。這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並引發了各種各樣的議論和猜測。雖然佛朗哥沒有給他任何軍官職務,但是卻將他直接晉升為將軍,並授予他為全權代表的特派部長,委派他去華盛頓長期任職。從領袖下達這個命令到他離開西班牙赴任,過了好幾個月的時間。有人告訴我說,是他自己請求美國大使館儘可能地拖延向他發出簽證,這一點很令人費解。也許他懷疑佛朗哥此舉的H的是把他從西班牙打發走,永遠不再讓他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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