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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

  王傑希其人,雖說現如今端的是一副老成持重清心寡欲面對八面來風也巋然不動的悶騷做派,年少輕狂時卻難免有過那麼點兒少年維特之煩惱。否則也壓根兒別當什麼電競選手了,趁早剃度出家斬斷凡根才是正道。

  彼時小王同志在B市某重點高中就讀,高一剛過半就因為能力出眾而從學生會一群新生菜鳥中脫穎而出,臨危受命,由一名普通幹事一躍成為宣傳部長,上位速度之快令許多人艷羨不已。以王傑希的個性自然不會在意這些,更無從預料類似的波瀾竟會在自己成為職業電競選手後重現。

  對方跟王傑希同班,也是他在宣傳部的得力助手,圓臉長發的女孩子,話不多,卻特別愛笑。

  兩人課上課下相處的時間最久,有時候忙活得晚了,王傑希會紳士地繞個路先把女孩子送回家,對方隔天也會帶些糖果點心給他以示感謝,一來二去,難免暗生情愫。

  即便只是清淡的喜歡,但對尚處於中二期,滿腦子都是“匈奴未滅,何以為家”,同時還在為尋求課業、學生會工作和榮耀三者之間的平衡而絞盡腦汁的小王同志而言,已經算是難能可貴了。

  高二開學後,經過一個暑假的深思熟慮,王傑希最終決定放棄學業,投入榮耀女神的懷抱,同時也醞釀好向女孩表明心跡,至於未來的事情,就走一步看一步,交給老天決定吧。

  不料女孩卻遲遲沒有出現。

  直到他辦完退學手續,才從教務處主任那邊得知,對方由於父母工作調動,已經舉家遷往香港了。

  小王同志心頭燃燒的火苗就這樣被徹底澆滅。

  雖然安慰自己天涯何處無芳草,但在目睹了電競圈慘烈的男女比例後,王傑希預感這事兒徹底成不了了。從他正式跟微草簽約算起,到第十賽季,前前後後總共八年,出道的女選手卻掰著手指頭就能數過來。

  藍雨由於連母兔子都沒有半隻而被戲稱為和尚廟,可明眼人心裡都清楚,這話說出來,充其量就是烏鴉跟豬比黑,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加上王傑希多年來在微草既當隊長又當爹,事必躬親,殫精竭慮,大好青春都耗費在帶領戰隊奪冠和拉扯孩子上,再要求他事業和感情兩頭兼顧,實在是太強人所難了些。

  少年們往往要經歷風雨才能化繭成蝶,即便是才華橫溢的王傑希也難逃這一自然規律。在旁人眼裡,他的職業生涯可謂是順風順水,每一步都走得堅定而強勢,但其中夾雜的痛苦與彷徨卻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於是魔術師越發認定,只有心無旁騖才能變得更強,多餘的感情沒有帶上路的必要。

  察覺自家表弟似乎打定主意要在孤家寡人的道路上一去不復返,夏安於某次吃火鍋時嚴肅地表達了內心的疑慮,“傑希啊,作為過來人,我覺得你這麼一直光棍兒下去會出問題的。”

  如果換作其他人,這話聽起來大概還有幾分說服力。然而夏安自己在感情方面也是個不著四六的,自從被初戀男友劈腿後就單身至今,曖昧對象不少,修成正果的卻一個也沒有。

  出於禮貌,王傑希還是不恥下問,“會出什麼問題啊?”

  夏安搖搖頭,一臉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表情,“你想啊,要是真拖到二十六七才搞對象,表白的時候深情款款地告訴對方你這是初戀,就算你自己不嫌丟人,人家姑娘都會噁心得要命你信不信?”

  “……噁心?”王傑希氣定神閒地往碗裡撈了塊牛蛙,再抬起頭時左眼寫著莫名,右眼寫著奇妙,“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多年來守身如玉的大好青年,難道不應該慶幸才對?”

  “我去……”沒羞沒臊的回答讓夏安震驚不已,一塊辣椒生生梗在喉嚨口,頓時咳得驚天動地,灌了半瓶冰可樂才緩過來。

  “你贏了,”她撥開王傑希給自己捶背的手,齜牙咧嘴道,“趕明兒我就到協和醫院給你掛個腦內科專家號。”

  贏不贏尚無定論,而且姐弟倆都沒想到,這句無心的玩笑話竟然一語成讖,雖然具體細節方面出現了某些偏差。

  26歲。初戀。對方還是個小兩歲的男孩子。

  在飛往S市的航班上,王傑希平生第一次對自己超凡脫俗的行事風格有了清醒而深刻的認知。

  推開包廂門就見杜明和吳啟在沙發上正襟危坐,以一副如臨大敵的姿態等候自己。即便是季後賽兩隊在賽場上兵戎相見,周圍的氣壓也從未低到如此程度。

  但如果僅憑區區場面就能將他震懾住,那他也就不是王傑希了。

  況且這倆人多半也就是虛張聲勢——無論哪朝哪代,面對上門的女婿,娘家人的架子總是要擺足的。

  “王隊來啦,”杜明率先起身招呼道,“這地方找起來不費勁吧?”

  “跟著導航還好,”王傑希面色如常,餘光四下里轉了一圈後又回到杜明酒意未消的臉上,“你們這是打算通宵?”

  “誒,跨年嘛,”吳啟接過話頭,“微草的活動結束得挺早哈?”

  “吃完飯我就走了,”王傑希淡淡一笑,“小別他們也嚷嚷著要唱K,我五音不全,就不去給大家添堵了。”

  不,這並不是重點。一唱一和的倆人聽聞此言,同時在內心鄧搖.gif。

  “帶了點兒特產過來,”王傑希說著,把手裡的四大包東西遞上,“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們口味。”

  “哎喲王隊你太客氣了,這怎麼好意思啊……”杜明嘴上推辭,卻對著真空包裝的烤鴨兩眼放光,忙不迭地跳過去接。對方原本因為勾引自家隊長而在他心目中一落千丈的形象重新變得高大偉岸起來。

  要不怎麼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呢。

  “王隊,坐,”吳啟順勢把他踹得更遠,從桌上抓起一瓶還未打開的啤酒,“來一點吧?”

  “不用了,”王傑希擺擺手,對這份盛情敬謝不敏,“小周還在睡?”

  他史無前例地推掉戰隊活動,千里迢迢跑到S市可不是為了跟這兩位把盞言歡的。

  “是啊,”杜明撓撓頭,有些無可奈何地往最角落的沙發一指,“掛了你的電話以後倒頭就睡,到現在連個身都沒翻過……”

  “我去看看他。”王傑希丟下這句話,自顧自朝杜明手指的方向走過去了。

  周澤楷睡得並不安穩。

  他做了個夢,夢見自己在空茫茫的雪地中孑然而立,雙足是赤*裸的,卻絲毫感覺不到寒冷。天色陰霾著不見日頭,只泛出青白的光,如同覆雪的大地上倒扣了只巨大的白瓷碗。四下皆是一片與世隔絕般的寂靜,讓人不由得心生恐懼。

  正當他惶然不知所措時,有個熟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溫柔而清冽,像冰消雪融的季節在山間淙淙流淌的泉水——“小周,來,到我身邊來。”

  然而循聲走了許久,卻始終不見說話人的蹤影。

  足底被尖利的石子劃破,血液自傷口湧出,滲入雪地後竟幻化成某種有形的物質,飛速抽枝展葉,沿著來路開出一叢叢嬌艷欲滴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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