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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訓練營的演習,也是真刀真槍地拿命堆出來的。他們都已習慣。

  南京向前走了一步,面對著人牆:

  “全是庸才!這次演習暴露出你們的防禦形同虛設!難道要我每天調兩門炮來守監獄門?這麼多人拿不住一個展昭,證明他可以取代你們所有人!”他略略偏頭,向門口叫道:“西安!”

  戎裝的西安從門外走進來,帶著火藥味的手去拉駕駛室門。車門變形,根本拉不開。他拔出手槍,套上消音器,連發幾槍,打掉車門。

  探照燈頓時集中照到駕駛室一點。

  展昭倒在方向盤上,額前流著血。獄警制服早已在走廊搏鬥中撕裂。西安一眼看出展昭渾身是傷,只是裡面的黑色戰鬥服遮蓋了血色。畫影攔在他身前,在最關鍵的時刻護住了胸腹要害。

  西安毀壞車門時的震動刺醒展昭的意識,他昏眩地伸手摸索,緊緊握住胸前的畫影。

  西安用後背擋住其他人的目光,擰住展昭的手,想要繳下他的劍。手上傳來的抗拒讓他以為需要把對方手指掰斷,但西安擒拿和施刑都極為老辣,要對付一個半昏迷的人還是太容易。

  他很快把繳械的展昭從車裡拖出來,叫過兩個手下,架到南京面前,自己提著畫影站在後面。

  南京居然看著展昭笑了笑。

  展昭眼睫簌動,顯然還有知覺。但是南京並不打算對他開口說話,擊損裝甲車的巨聲足以令車裡的人暫時失聰。

  南京叫過西安:“讓他抬頭。”

  西安抓起展昭前額的頭髮,讓南京能看到他的臉。

  血順著展昭眉宇流下,滴落到黑衣胸前。他終於攢夠氣力,聚攏目光看著南京。

  南京手語:“你做得不錯。監獄的防範措施果然不夠完善。”

  趙珏目光越過南京的背影,看著展昭被迫抬起的臉。

  展昭眼裡仍然是空茫的黑,沒有傷痛,沒有激動,沒有憤怒。短短几分鐘,朝陽的熱烈凝固成暮靄的蒼涼。

  南京沒有殺他。

  南京再次用無人敢直視的權威,直白地解釋了發生的一切。

  他仍然是南京器重的部下,他的一切努力與反抗,都被冠以“演習”的名頭。這是南京給他的台階,更是對他毫不留情的嘲諷。

  “還有個任務給你。”南京用欣賞的目光看著展昭的眼睛,這才是他覺得滿意的、特工應該有的眼神。

  他繼續手語:“檢查完這裡的安保,你和我一起去檢查槍決白玉堂的刑場。”他轉向西安,“給他換衣服,送到我車上。”

  西安點頭,順手把畫影交給趙珏。

  展昭很快換了一身新軍裝,被帶上車來,坐在南京身邊。南京不悅地看了一眼展昭頭上的繃帶,西安立刻把展昭的軍帽遞上車,還有從他身上搜走的白朗寧。

  展昭接過來,在南京的目光里戴上,戴正。

  帽圈重重壓在傷口上,繃帶很快變得熱而且濕。南京善於不動聲色地懲罰人,直到被懲罰的對象完全屈服。

  趙珏把南京的車開出監獄後門,西安領人在後面的車上跟隨。

  展昭耳道里仍然迴蕩著尖利的鳴聲,除此之外萬籟俱寂。窗外掠過的樹影,遠處的點點燈光,都和他沒有關係。他被隔在自己的空間裡,身外都是沒有聲音沒有質地的影像。

  在靈岩閣外的雪地上,他也有過這種感覺。明明什麼都能看到,但就像是假的,動不了,碰不著。

  白玉堂的聲音突然在腦海深處響起:展昭,我是白玉堂啊!

  展昭胸腔驟然被這聲線抽緊到不能呼吸,他合攏眼睫,把注意力集中到辣辣的傷痛上,強迫自己冷靜承受逼到眼前的現實。

  郊野越行越偏僻,野樹掩著小徑,裡面是秘密處決犯人的刑場。在這裡被殺的人沒有姓名,不留屍骨,和失蹤無異。

  趙珏熟門熟路地停車,看看身邊西安塞給他的畫影,一時不知道把它放在哪裡,只好像佩中正劍那樣掛在腰間。

  他下車,押上展昭,跟在南京身後進了樹林。西安帶人拉出一道在南京周圍移動的警戒線。

  茂密枝葉擋住微弱月光,腳下的小路只是一條灰暗的白影,通往樹林深處的空地。

  南京在空地邊上停下,示意趙珏給展昭一把手電,讓他去看。

  風聲穿過樹林,嗚咽作響。

  空地上人血澆灌的野草特別稠密,處處瀰漫著戾氣怨氣養出來的蓬勃。

  草叢被踐踏出一條紛披的通路,展昭沿路照過去,草葉上沾著血跡,從淅淅瀝瀝,到成片成攤。

  空地中間,野草壓成模糊的人形,血浸著草根,觸目驚心。

  如果人是用眼睛呼吸,展昭已經窒息。

  他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五臟六腑被狠狠掐住,不過血,不透氣。

  手電掉進草叢,展昭跪在血泊里,手死死抓住泥土和草根,像在撕裂自己的心肝,從裡面傾出活著的白玉堂。

  白玉堂!

  以為會為國土馬革裹屍,你卻無聲無息地死在這裡。我們拿性命換來的,是棋到終局鳥盡弓藏的無力與無奈!

  背蔭河地下,我曾經親口對你說,踏遍萬里江山,只有一個白玉堂。

  如果那時同葬洞穴,是不是就沒有如今的死別?陰差陽錯,許過的朝暮,還是我欠你誤你。

  南京看著草地中央地上的一點手電光,邁步要過去。趙珏要攔阻,剛出一聲,被南京抬手止住。

  南京踩過草上的血跡,站到展昭身後:

  “看過了。回去罷。他的屍體當場解剖,然後裝袋火化。你要骨灰的話,我可以讓他們留一把,送回瞻園。”

  展昭跪在原處,穿透顱腔的嘯聲弱下去,風把南京的聲音忽遠忽近地吹進來,颼颼生疼。

  天上的殘月照不透林莽,黑夜的重量沉澱下來,碾壓著血泊上的孤單身影。

  南京看著展昭,眼神突然變了。他極快地向某個方向張望一眼,然後換成另一個方向。

  從任何方向來看林中都黑暗無光,黑暗一度是讓南京最為安全的顏色,因為那是他的來處。

  然而此時的黑暗裡,多了一些陌生的危險氣息。

  南京後退,撲倒,掏槍。

  展昭從地上掠起,向南京撲上來,在空中拔槍持射。

  樹林外閃出的黑影倒下,同時倒下的還有西安警戒線上的兩個特工。

  展昭抱住南京向旁翻滾,全然不顧南京對準他的槍口。來自外圍的子彈射進頭旁的泥土,碎草飛濺。

  南京收回頂著展昭胸膛的手槍,眼中迸出些許驚訝。

  “上車!”展昭嗓音充血,推開南京,再次舉槍,樹林邊黑影倒地。

  西安在樹後低喝:“日本人!”

  趙珏眼裡冒火,今夜發生的事多到令他瀕臨失控。他以為自己清除了潛入城中的日本人,但甩到臉上的事實告訴他,日本人只是拿明鳳華虛晃一槍,他們計劃中更重要的部分是行刺南京。

  對射,槍焰,碎枝,血泥,一言不發的廝殺,真正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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