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白玉堂,中監智字號,07室。

  這個位置,是中監勇字號03室的對面。

  如果是普通的監室調換,登記獄警會直接註明改動。大費周章重造一頁是違反規定的,甚至會被問責。唯一的可能,是有人故意在勇字號等著他。

  展昭克制著自己的反應,手指用了一點力,輕微的咔嗒聲響,打火機的火苗被黑暗吞沒。

  展昭站在黑暗裡,身後無退路,面前是陷阱,陷阱里是白玉堂。

  拖到明天的正式行刑時間,白家必然來劫。血戰的結果要麼慘勝如敗,要麼玉石俱焚。

  無論為了誰,都不能等。

  中監因為是特殊牢區,關的犯人並不多。夜裡偶而會有提人的獄警,所以展昭開門進來,摘下掛在門邊的手電時,還沒睡著的犯人多數沒什麼反應,至多抬起頭來看一眼又輪到哪個倒運。

  展昭接連走過幾個空蕩蕩的牢房,前面就是相對的智字號07和勇字號03。展昭太了解南京做事的風格。在勇字號設埋伏獵捕展昭,讓智字號里的白玉堂看到,才能把一切鑿實。南京雖然工於心計,卻從不師出無名。

  展昭扣緊臂上的袖箭,向著勇字號,徐徐走過去。

  他走路腳步不重,可是踩在未知的黑暗裡,每一步都好像傳得很遠。一條走廊,一道陰陽界,他踩在上面,看得到結局,賭的是變數。

  沒有異常。

  或者是對方埋伏得深。

  展昭停在相對的勇字號和智字號之間。一個像他這樣的特工不會錯過環境中任何細節,而此時的發現讓他詫異。

  智字號是空的。勇字號里也只有一個人,牢房裡只有小窗柵欄間射進的些許路燈微光掃出床上人的輪廓,白玉堂面對牆壁躺著,甚至還沒有換下庭審時穿的軍裝。

  難道趙珏真的是出於關心?那被篡改的登記簿又作何解釋?如果忽略這些細節,他就可以照原計劃開門進去,帶著白玉堂進到院裡,在守衛反應過來之前奪走押運囚犯的裝甲車,撞出大門,望華堂會在外接應,然後逃脫。

  迄今為止一切順利,順利得近於不可能。

  展昭站在原地,腳下像是踩著險惡機關的總弦。向任何方向踏出一步,結果都不可預知。

  血在胸膛里撞得難受,頭腦還在保持冷靜警醒。黑暗在周圍燃燒成沸騰的冰川,腳下是全然無依的虛空。

  展昭向勇字號03室邁過去。站在鐵柵欄旁邊,他清楚地聽到血液在耳膜里流動的風聲。

  鎖從門上脫落,白玉堂仍然躺著。如果不是傷勢加重,他不會這麼安靜。

  太安靜了——安靜得非同尋常,安靜得不祥。

  展昭突然發覺,白玉堂沒有了呼吸。

  黑,黑得能看到黑的形質;靜,靜得能聽到靜的聲音。

  窗柵外的探照燈光轉進又轉出,室內攪擾翻滾的黑暗中盤踞著無數觸手,陰毒冰涼,隨時準備絞殺活物。面對它,根本沒有任何空間來容納波動的情緒,它甚至不允許你呼吸。

  決生斷死的只有絕對的冷靜。

  展昭走到床邊,伸出手的剎那,他突然聽到明鳳華在腦海深處笑了一聲。

  身體本能反應比思維更快,展昭在床上人暴起劈頭一刀的同時閃身避開。

  彎刀砍過划進牢窗的探照燈光柱,寒光陡現。

  那是能夠一揮斬頭的廓爾喀彎刀。

  對方如影隨形地跟過來,彎刀揮出道道利風。狹窄的空間裡不需要任何花哨動作,招招死手,把赤手空拳的展昭逼到角落,掄刀劈下。

  他以為肯定能殺了展昭,然而令他驚訝的是,展昭抬起手掌徑直迎向他的刀鋒。

  這個動作並沒有對他造成困擾。廓爾喀彎刀的弧度就像手臂的延伸,劈砍能力超凡,刀身貫足力量,完全可以在砍斷展昭擋來的手臂後一刀斫胸。

  黑暗中火星四迸,彎刀被展昭反執格鬥刀架住。

  伏擊者的手掌震得幾乎握不住刀柄,他急忙聚力穩住刀身,但已沒時間逆轉發生的一切。

  這全力一劈,暴露了他貫在刀上的勁力,而展昭在一架之後將自己化空,同時起手來襲。

  伏擊者只覺一股凌厲力道擊進胸腹,渾身氣力驟地散盡。

  展昭閃出牢房。伏擊者在他身後摔倒,彎刀砸在青石地面上,噹啷一響。

  周圍的空間嗵然變亮。

  白熾燈光晃得展昭眯了眯眼。他強制眼睛適應周圍光線,然後看到前呼後擁的南京站在走廊門口,趙珏站在南京身後。

  南京沒有穿軍裝,黑色長衣灌滿夜風。雖然離得不近,展昭還是覺得面對著一隻陰鬱的梟鳥。

  南京眼裡亮出尖鉤,鋒利得能用目光破開血肉:

  “身手不錯。彼有力我亦有力,我力在先;彼無力我亦無力,我意亦在先——和我算,你還嫩。”

  他身後亮出一排槍口,對準展昭。

  展昭手扣袖箭,南京在他可以挾持的距離之外。這個距離隔開狡詐與磊落,陰謀與道義,後方與戰場,讓他所渴望的一切都變得遙不可及。

  “在你還沒有愛上他以前,他已經愛上你了。”南京像在背誦悼詞,“在你還在考慮怎麼樣為他犧牲時,他已經願意為你死了。”

  夏夜的風颳進牢區走廊,毫無暖意。展昭站在一排槍口的準星交疊中心,胸腔冰冷。南京說的每一個字,殺傷力都等同於一顆子彈,展昭甚至能聽到氣流穿心而過的聲音。

  南京嘴邊爬上冷酷的笑容,看著陷入重圍的優秀上校特工。強烈的燈光把這個年輕人蒼白臉龐上的神情照得纖毫畢現,能夠看出他內心劇震之下,骨格支撐著剛強。

  展昭握緊的指節滲出血來,聲音仍不失平靜:“他在哪裡。”

  南京伸手,手下捧過一把劍,皓白雲紋纏護,通身的傲世不羈。

  畫影。

  展昭瞳孔陡然收緊,斂住瀕臨爆發的血色。他知道將要聽到什麼,卻完全不知道怎樣承受。

  南京不給他喘息的空隙,毫不留情地開口:

  “他的劍,如今算是遺物。我特地從國庫里取來,給你留個紀念。”他擺手示意。

  黑衣手下捧著劍,向展昭一步步走過來。南京盯著展昭,他確信這個年輕人已近崩潰。

  御貓這樣的特工可以用卓越來形容,殺了實在太浪費。打碎他內心的執念,然後為己所用,是最划算的辦法。

  展昭看著漸漸接近的特工,白玉堂的劍靜靜躺在他手裡,物是人非。

  南京的聲音響起,極遠又極近:“你和趙珏一起去清剿劫持原洛陽的同時,白玉堂在郊外執行了死刑。”

  畫影越來越近,展昭心臟被死刑兩個字毒辣地攥住,越勒越緊。

  南京:“明天上午十點上鬧市口刑場的是船上抓的日本活口,現在已經被毀容割喉。白錦堂來劫,便拿他一個通敵賣國!”

  展昭軍服袖扣微顫,繃緊的肌肉扯得傷口生疼。他站著,心臟在窒息中掙扎,想要透口氣,但是頭上腳下都是冰冷的強烈燈光,整個人溺在冰海。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