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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停在門口打量著李荊靈,小姑娘已經跑過來扒著桶往裡看了。老人把桶放在地上對小姑娘說:“思蘭,幫爺爺把東西拿進去吧。”

  小姑娘脆生生的應了一聲,有些吃力的領著水桶進去了,李荊靈看那桶里有兩條青色的鯽魚。

  “請問,您是林剛萍嗎?”

  老人看過來隨即點了點頭:“我就是,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李荊靈:“我叫李荊靈,是李蘭成的孫女,前天他在麗江病逝了。”

  李荊靈和林剛萍坐在鄉村小學大槐樹下的長椅上,一旁是李蘭成的墓。

  林剛萍的面上沒什麼表情,就是雙唇緊抿,眼中也寫滿了悲傷和複雜,一直看著李蘭成的墓:“我上一次見他,還是38年前,沒想到時間過得這麼快……”

  李荊靈把日記遞過去:“但他上一次見你,卻是28年前。”

  林剛萍聽著回頭看了一眼李荊靈,眼裡帶著疑惑,但是看著日記里熟悉的信封林剛萍一下子就掉眼淚了。李荊靈安靜的坐在一旁看著,心裡不停的嘆氣。林剛萍掉著眼淚翻看著李蘭成的日記,眼淚掉在日記上“吧嗒吧嗒”的響,但是他動作卻還是不停,淚水模糊了視線就抹一把臉繼續看。

  李荊靈看了兩眼就覺得自己的鼻子一酸,立馬別過頭去看著天邊深吸了口氣,但是沒用的,滾燙的眼淚還是流了出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剛萍才抬起頭來抹了把臉,把日記本合上又在封面摸了摸,突然苦笑了一下:“當年我生他氣,他給我寫了好多封信但是我都沒有回他,因為我一直覺得他不會真的丟下我,不管怎麼樣他都會自己回來看我一眼而不僅僅是寫信。但我也有些怕,所以他說這是最後一封的時候我給他寄回去了。但是他卻連寫信也沒有過了…我等了他很久,一年,兩年,五年…直到現在,我等了他38年。

  “他走的那年我已經26歲,家裡就我一個兒子,32歲的時候我媽逼著我娶了一個鄰村的女人,我不能讓我們家絕後…那個女人給我生了一個兒子,我給他取名叫念成…那個女人生了孩子就跟別人跑了,我卻挺開心的,我一直就覺得挺對不起她的。

  “這38年,從來沒有一天我停止過想他……”

  李荊靈留在林剛萍家住了快半個月直到被一通電話打回去,林剛萍的兒子林念成和老婆在城裡打工幫別人做工程,一個月也能掙不少錢,女兒林思蘭現在在上小學,也是個很懂事的小姑娘。

  這半個月裡林剛萍在家細細的讀李蘭成的日記,還經常跟李荊靈指出李蘭成寫的和他自己的想法有多大的差距。

  就比如林剛萍第一次見李蘭成並不是在供銷社,知青來的那一天他就去看了。李蘭成個子很高,在一幫人裡面很顯眼,林剛萍當時就在想,原來城裡人都長得這麼好看。後來李成蘭經常來買糖,林剛萍還會偷偷的多塞幾個給他。

  林剛萍去學校也不是聽課的,是去看李蘭成上課的,那個時候他其實認不得幾個字,也就會寫寫自己的名字,就喜歡看李蘭成站在講台上上課,看了之後就覺得自己和李蘭成差距好大,之後便拿糖果賄賂李蘭成的學生教自己寫字,別看他們一點點大認識的字比自己多多了。林剛萍第一個學的就是李蘭成的名字,覺得這個名字真好聽,和他人一樣。

  林剛萍學得很用功,沒兩年就認得不少字,李蘭成給的書他也能看個大概意思了。李蘭成很會講故事,他肚子有很多很多故事,林剛萍很喜歡聽,覺得他的故事比他給的那些書有意思多了。

  但是當李荊靈提到李蘭成日記里那“最黑暗的十個月”時,林剛萍卻紅了眼眶,半天都不說話就那麼靜靜的看著天空發呆。

  不過最終他還是決定說出來。

  1980年1月13日,李蘭成被舉報了。是被村里同時下放來的醫生趙重看到的,大半夜的黑燈瞎火,趙重在學校後面的大槐樹下面看到了兩個男人拉拉扯扯舉止親昵,當時嚇了一跳跑開了,回頭再想來只認出了當時面對他的李蘭成。

  趙重第二天就舉報給了大隊書記,大隊書記錢弘當時就帶著一幫子人去學校,當著所有人包括學生們的面把李蘭成捆了帶走了。

  又小又破的辦公室里李蘭成被捆著跪在地上,錢弘坐在桌子後面,身體大半隱在陰影里,面前的檯燈直接照在李蘭成的臉上。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另外一個人是誰?你還有沒有□□過別人?你們這是變態知不知道?是有病的!”

  李蘭成跪在那頭垂得低低的雙目通紅:“我沒有!”

  “還嘴硬!都有同志舉報你們了,你最好快點說出來那個人是誰,不然小心把你給槍斃了!”錢弘說的直拍桌子。

  “我沒有!我是被冤枉的!”

  一天後錢弘就帶了一幫人來抓林剛萍了,林剛萍被捆了押去村頭,那裡烏泱泱的站了好多人。

  林剛萍在見到錢弘之後就知道李蘭成把自己供出來了。

  林剛萍跪下後看到了已經被脫得只剩一件衣服捆著跪在不遠處的李蘭成,李蘭成被揍得鼻青臉腫身上都是傷,在一月份的寒風裡嘴唇凍得烏紫。

  李蘭成的脖子上掛著一塊大牌子,上面寫著“流氓分子□□犯”還有他的名字。林剛萍跪下後沒多久脖子上就也被掛上了寫著同樣罪名的牌子。

  村民們圍著他倆站了一圈看著他倆被□□,平常關係不錯的人現在也對著他倆指指點點,不少還對旁邊的人說:“我就說他倆平常怎麼不太對勁,原來是□□犯!真給我們丟人,給國家丟人!”

  剩下的人也紛紛附和,恨不得上去踩兩腳。

  周圍還有圍觀的孩子,有的被大人捂住了眼睛,有的撿了地上的石頭泥巴就往兩個人身上砸,農村的孩子從小就勁大,石頭砸在哪哪裡就會傳來鑽心的疼。

  林剛萍看著,有不少砸他們的孩子都是李蘭成的學生,還吃過自己給的糖。只有趙愛國跑出來想攔住別人,但只攔了一下就被大人拉住,退到人群外圍去了。

  那幫綁了他們來的人急匆匆的去又急匆匆的回來了,手裡拎了一個大布包,在兩人面前站定後便扔在了李蘭成面前。布包一下子打開,揚起了不少灰塵,裡面裝著的,是從李蘭成家裡搜出來的“□□”。

  錢弘坐在台子上的桌子後面,指著地上的書說:“都燒了!你們這些流氓分子,這些書早就不該留!都燒了!”

  當下便有人上前劃了火柴扔進書里,還往裡倒了油,不一會兒就燒起來了。

  林剛萍看著面前的書,正巧掉在他面前的就是之前李蘭成第一次借他的書,但是也沒一會兒就被人撿起來扔進火堆里了。也不知是不是離火太近了,林剛萍竟覺得眼睛越發乾澀,眨了兩下竟掉了眼淚下來。

  他偷偷的去瞟李蘭成,李蘭成頭垂得低低的直發抖,一句話都不敢說,一個眼神也不給他。

  林剛萍和李蘭成在村頭跪了三天兩夜一句話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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