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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什麼!”

  燕清被他這毫無預兆的襲擊給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險些叫了出來,壓低聲音呵斥一句:“明日有正事要辦,別胡鬧。”

  可呂布在不打招呼地撲到了他,將他死死地禁錮在身下後,卻並未似他以為的那般,以耍賴討好的方式求歡糾纏,只緩緩俯首,將汗濕的大腦袋埋在他肩頸一帶。

  燕清愣了愣,感受到呂布有如實質的不安,不再遲疑地以雙手環抱住他,安慰地在那有著斑駁疤痕的背脊上摩挲一陣,也不再問詢夢境的內容了,只柔聲道:“無論發生了什麼,都只是個夢而已,醒來就好了。”

  呂布還是沉沉地壓著他,並不給予半點反應。

  燕清卻能清晰地感覺到,單薄寢服的領口被發燙的濕意徐徐浸透,帶來一陣陣讓他不安的氣息。

  燕清不由自主地亂想了一陣,呂布忽然怒氣沖沖地開口了:“斷奉孝的半年酒水供應。”

  燕清毫不遲疑地應了:“好。”

  看來是郭嘉在夢裡惹到呂布了?

  這猜測剛冒出來,心眼比針尖還小的呂布就繼續秋後算帳,冷酷無情道:“再取消文和半年休沐。”

  燕清這次略略猶豫了一下:“……好。”

  賈詡歷來謹小慎微,怎麼也被呂布惦記上了?別是被遷怒的吧。

  剝奪郭嘉一段時間的喝酒的權力,是對他身體有益的事,燕清倒是贊成。可賈詡就……總之先應承下來,待呂布不再氣頭上了,再去勸他回心轉意吧。

  燕清拿定主意,呂布也一氣呵成地放完了要將郝萌、侯成等人一概降職不用、再想辦法剁了曹操全家的狠話,再度沉默了下來。

  待呂布再次出聲,一貫低沉沙啞的嗓音里就夾帶了濃濃的鼻音,還有幾要溢出的餘悸:“若是重光不在了,布該去何處找尋?”

  燕清心思剔透,一下就將困擾呂布的關鍵猜了出來。

  他不是不可以避重就輕,將呂布安撫住就夠了。

  可或許是呂布將搬進宮中的日子近在眼前,燕清思來想去,卻是衝動了一回,決定如實相告,將心跡表明:“只要有主公在,清定將不遠千里趕來輔佐,不離不棄,至死不渝。除非是……”

  呂布立即追問:“除非什麼?”

  燕清輕嘆一聲,平靜地補充完:“……我已不在人世了。”

  先是他那麼多年的憧憬崇拜,再是這麼多年的朝夕相處,心心相印,相互陪伴,共同成長,哪怕最後做不成戀人,而將回歸單純的主臣身份,燕清都無比確信,自己是不會與呂布分道揚鑣的。

  呂布歲數比他要大上十一年,按理說,先離開的肯定會是呂布,可燕清只清楚自己有隨他共赴黃泉的決心,卻不知道,自己這具表面上不見絲毫衰老跡象的奇異身體,究竟能活多久。

  在傷感的話題上,燕清自認回答得謹慎又點到為止,可他很快意識到,自己還是說錯了話。

  因為呂布在聽到他的答覆後,再沒開過口,也沒變過姿勢。

  好在除了最開始那一下外,呂布沒真將整個身體的重量放到燕清身上來,而是以肘部撐在兩側,支起身來。

  以至於燕清忐忑地等著他下次發問,卻等著等著,就被倦意擊垮,在這一片死寂當中,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等他醒來,外頭已是天光大亮,身上的被子蓋得好好的,而呂布,則早就不見蹤影了。

  他起身揉揉眉心,稍冷靜下來,方喚侍婢進來,也不忙洗漱更衣,而是先問起呂布去向。

  ——果不其然,又是去軍營了 。

  燕清實在想不明白,到底是怎樣的夢,才能把呂布逼到那個地步。

  因想得太過入神,他用膳時完全處於心不在焉的狀態,以至於一不小心將盛滿白粥的勺子塞錯了方向,沒進到口中,卻是撞在了挺直的鼻樑上,害他既被燙了一下,也被勺子碰到筋骨,發酸得很,還有損儀容,重新潔面,又浪費了時間。

  燕清還是初次被擾亂心神到這個地步,懊惱之餘,也下定決心,非得想方設法弄明白不可了。

  然而呂布卻沒給他繼續探聽的機會:連著幾夜都未歸宿,直接住在兵營裡頭。

  燕清明知他是刻意迴避,也不好跑去逮人,且很快就為受禪台完工之後的籌備,而忙得不可開交。

  等他們下次正經見上面,竟是受劉協所“請”,在初平十一年的二月庚午日寅時,去到那足有三層高的禪讓壇上了。

  燕清縱愛到深處,也不是非得粘附痴纏的性子,可一想到這寶貴的最後幾晚,就因呂布暗鬧彆扭,被生生錯過了,還是感到些許可惜。

  不過這份惋惜的心情,稍縱即逝。

  改朝換代近在眼前,身為呂布麾下當仁不讓的第一人,儘管正式官職還沒做出變動,燕清也儼然位列群臣之首,領四百餘官員集於壇下,外有八千禁衛軍圍繞,圍得密不透風。

  劉協身傷並未痊癒,行走艱難,需由兩內侍扶著,卻還堅持親捧璽授(也是他最後一次能與這失而復得、得而復失、象徵著至高權力和正統傳承的玉璽光明正大地接觸了),寬宏含笑,心中卻痛如刀絞,恨不能將這身著九章冕服的逆賊燕公千刀萬剮了去。

  可幻想註定是場空,不只是劉協從來不具備孤注一擲的實力,也向來不存在玉石俱焚的勇氣。

  貪生怕死的念頭一旦占了上風,怯弱就如洪水決堤般洶湧襲來。

  劉協在無法抵抗的強權脅迫之下,還是選擇捨棄祖宗基業,以求保全己身了。

  劉協深吸口氣,眼角餘光匆匆掠過受禪壇外,捕捉到一張張民眾喜悅期待的面龐,他心痛更甚,卻只四平八穩地將詔璽獻納。

  且不說這三辭三讓的戲碼已在之前玩過了,單靠這麼多年來攢下的豐厚履歷,赫赫戰功,就足夠跟皇帝被天雷劈得差點一命嗚呼形成鮮明對比,呂布絕對稱得上是眾望所歸、民心所向了,自不會沾上半分篡竊皇權的惡名。

  形式已足,呂布這回就未再以“德薄而難嗣天位”為由推辭,而是鄭重其事地將這第四次被下達的禪位詔給接了過來。

  禮官將詔書展開,朗聲讀道:“咨爾燕王!昔者唐堯禪位於虞舜,舜亦以命禹。天命不於常,惟歸有德。漢道陵遲,世失其序;降及朕躬,大亂滋昏,群凶恣逆,宇內顛覆。賴燕王神武,拯茲……”

  哪怕這由陳琳糙詔的內容,與史上獻帝給曹丕的一般無二,燕清都快能倒背如流了,一旦安在呂布頭上,就註定能輕易讓他感到激動萬分。

  那道傲然而立的身影落入燕清眼中,是前所未有的高大挺拔。

  昭昭朗日,清溢乾坤,只襯托得呂布一身越發輝光熠熠,盛氣灼灼。

  而這勇武絕倫的飛將,馬上就將以春秋鼎盛之年登上極位,享盡榮光。

  燕清昂著下頜,專注而虔誠地聽著,唯恐聽漏了歌頌呂布功績的半個字眼;又認真仔細地看著,捨不得眨眼,擔心錯過呂布哪怕一瞬的凌雲風姿。

  恍然間,燕清雖還是雲淡風輕的模樣,眼眶卻已漸漸濕潤,微微發熱。

  這是他最愛的人,平生最重要、最輝煌、也是最強大的時刻。

  此時的盛大光景,將被他牢牢銘記。

  ——永不忘。

  第198章 據理力爭

  “……名播於無窮。朕羨而慕焉,今其追踵堯典, 禪位於燕王。”

  詔書內容並不冗長,唯叫劉協聽得萬分煎熬,有度日如年之感。

  待讀冊完畢,塵埃業已落定, 他也長舒口氣, 黯然接受祖宗基業易主、他也榮光不再的現實了。

  壇下百官再不對他多看一眼, 即對呂布高呼萬歲,心悅誠服地深深俯身,循禮行八般大禮。

  呂布淡然受了百官朝拜, 不急不緩地步下高壇,於前呼後擁中, 正式登上那象徵著至尊無上的權力的帝座。

  只是這新上位的帝王, 根本不叫群臣緩口氣來,就雷厲風行地連頒三道旨意。

  第一道, 大赦天下, 立國號為燕,改年號為重光。

  第二道,立呂亮為儲君。

  第三道,封燕清為齊王。

  當然,呂布也沒虧待其他在這些年來忠心耿耿地追隨他征南闖北、立下汗馬功勞的老臣們,都有按那道屏風上的記錄來論功行賞。

  只是他們再加官進爵,也不可能當得燕清一躍成龍,竟從大鴻臚之位,直接躋身作榮寵無量的異姓王了。

  然而呂布對燕清的盛寵,還只是個開始。賜予王爵是一項,緊接著,又將他提拔至丞相之位,這下可不僅僅是引人羨慕,而是萬分扎眼了。

  王爵之位再光鮮,在呂布“忘”給燕清封地時,就只是表面尊榮。

  可丞相之位何其機要,如此一來,豈不是將實權與王爵並賜一人?

  假使燕清仗著此等偏愛肆意為禍,甚至生出異心,定給天下蒼生招來無窮禍患!

  同在呂布麾下、與燕清共事的人們,自是對此毫無異議,各個認為以燕清的資歷功勞,可謂是名至實歸。

  但朝中那些之前只礙於天下兵馬盡在呂布手中,才不好開口的言官們再按捺不住,硬著頭皮紛紛上疏,懇請這胡來的新帝收回成命了。

  在他們眼裡,這三道旨意,也就只有第二道還能入眼。

  在太子人選上,呂布充分吸取了袁紹、劉表、甚至漢靈帝的教訓,不持曖昧不清的態度,而是在廣納後宮之前,就毅然給那並無血緣、卻是公認的賢明睿智的獨子明確了承嗣的地位。

  可無論是立燕清表字為年號,還是將他封作唯一異姓王,亦或是立他作丞相,這些榮寵單拎一項出來,都足夠彰顯聖眷。

  要是同時賦予,怎麼說都過頭了。

  呂布卻是鐵了心要這麼做,寸步不讓。

  他們苦苦相勸:“燕清最初不過是長坂一介村夫,因幸運跟隨了英明的君主,得盡豐碩賞賜,安享人間富貴,又進到臣子極位,怎能貪圖更多?過多的給予,只將招來災厄啊!”

  呂布漠然一笑,道:“眾卿此言差矣!汝等以為此舉不可,然當日若無重光,朕仍是一逞兇鬥狠的位卑劍客,終日渾渾噩噩,只知舞搶弄棍罷了。”

  “重光與朕相攜而行,櫛風沐雨十餘年,期間患難相隨,休戚與共,屢次為布奔赴萬里,親涉險地!這般付出,恩同再造,豈能等閒視之?”

  “他多智略,擅謀劃,懷高蹈之節,卻秉性謙恭,舉賢薦能,知人善用,推行科舉,教化萬民。他卻只推功於別人,鮮少自居,好與人為善,結交賢人……如此,方迎得君子滿朝,他亦受萬民愛戴,居高位且不招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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