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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崔瑛的沉默當中,耶律隆緒的情緒也漸漸平靜了下來,他苦笑道:“你我年紀相仿,朕自問論天資人才也不弱於貴國太子,難何天降魁星於南國,此實非戰之罪。”

  天光漸亮,車外的景象也不再是單調的各種樹木,黃河邊高高的水泥壩,青嫩的麥苗,明艷的花朵,零星的人家,駕著牛車的百姓,便只是一晃而過,也能看清他們臉上充滿幹勁的精氣神。

  隨著一陣轟鳴,晃動了一夜的夔龍終於停下了它的步伐。崔瑛早已經讓人整理好了東西,這時大家得以體面地、從容不迫地下了車。

  站在只鋪了一個頂棚的簡陋石台上,耶律隆緒努力穩了穩習慣了晃動的身體,感嘆道:“這天下終究是柴家的天下了,有此利器,北疆盡在掌控了,南方雖然多山,龍途不易鋪設,但終於是癬疥之患。”

  “小王爺,咱們這就進京吧。”崔瑛沒去戳穿還沒有轉過身份來的耶律隆緒,只指了指出去的路。

  “這夔龍巢也實在太簡陋了一些,簡直侮辱法寶。”一個大臣邊走路邊抱怨道,“若我大遼有此法寶,定以檀木為梁,金磚鋪地,把此地弄得富麗堂皇。”

  “所以現在是你們在汴梁,而非我們在上京。”崔瑛將“你們”兩字咬得重重的,從見到耶律隆緒開始第一次表現出不客氣的態度。

  他對耶律隆緒溫柔一是使臣職責,他自己沒有棒打落水狗的陋習,二是之前的交鋒當中,耶律隆緒表現得像個明君,雖然生不逢時,但他的人品及能力卻無可挑剔。

  至於這個大臣,別說漢人貳臣本就為人所不恥,就他那股子什麼都不懂的“高貴”勁,就讓崔瑛和一邊的侍衛們滿心不舒服。

  他們還沒走遠,一幫精壯的漢子就一擁而上,將後面那幾個車廂拆下,重新掛上新的車廂,車廂里裝滿了堆得快冒尖的枕木,還有同樣長短的鐵條,這是要送到龍途支援修建的。

  那些精壯的民夫只是好奇地看了他們一行人一眼,沒有行禮,也沒有避讓,就是在他們離開車前後開始做自己的事情。

  “不是說南國是上邦大國,禮儀之邦嘛,這些庶民見了貴人都不知道行禮的?連大遼的馬奴都不如。”

  崔瑛瞟了旁邊的侍衛長一眼,然後自顧自地領頭向前走,根本不去和那個大臣對話,真是太掉價了。

  “咳!”那侍衛長乾咳一聲,“這位郎君莫不是離了中原太久,中原漢人的規矩都稀疏了?竟拿胡蠻之地的奴婢與黎民百姓相提並論。”

  “呵呵,我知道我怎麼輸的了。”耶律隆緒看了看自己大臣的表情,再看看那些迎面碰到崔瑛的百姓臉上敬多畏少的笑容,突然就知道了中原漢人書里所說的“民心”是什麼了。

  “嗚~~”他們剛剛走出夔龍巢——立在出入口處的正式名稱是“夔驛”,不過百姓們傳來傳去時,偷懶再加上自己的理解,就訛傳成了“夔龍巢”——便聽到了遠遠的河面上也傳來的長長的和龍吟一樣的聲音。

  被嚇了一跳的遼國人往那兒一看,就見到一艘比樓船還要高大的鐵皮包船停靠在了岸邊,從船里陸陸續續地走出了許多人,他們一邊往汴梁城方向走,一邊用他們的方言互相交流著,聽著似乎是從蜀中來的。

  “這是?”

  “和夔龍一樣的道理,食煤石,而勁力極大。”

  “這船隻竟能在蜀中自在穿梭嘛?”

  “當然!”崔瑛裝出一幅很驚訝的語氣道:“此船無需風帆,自可逆流而上,當然可以從水道入蜀。”

  “曾經我作為大遼使臣來到周國,也是在這個時候了。”耶律隆緒突然感嘆道,“卻感覺僅僅數年,這汴梁城又與當時完全不同了。”

  說著話的時候,他們已經乘上了馬車,挑看帘子看著窗外。

  車外幾個扎著丫髻的小男孩兒和小女孩兒手裡捧著幾張紙,正在那裡念著什麼,一個書生打扮的年青人彎下了腰,好像正在指導他們似的。

  耶律隆緒他們一行人暫時還不能入京,那還需要一個盛大的、重要的儀式。

  他們的住處被安排在了一處別院,也是依山傍水,寧靜而美麗。不過他們剛進門不久,便聽到門外發出了極強的喧譁聲,寧靜的山居別院,此時熱鬧得像個市場。

  “你們都圍在這裡做什麼?”崔瑛打發了一個侍衛問道。

  “這位國公不是要出新詩集子了嘛,”一個大叔笑道,“外頭有人出高價買呢,而且聽說這位寫了許多詩篇,就是讓仲寓仙長還俗回家。”

  第132章 盛世氣象(下)

  “這裡是唐國公的宅子吧?”那侍衛問道。

  “我不知道他是什麼國公啦,聽說以前也是個皇帝,而且詩寫的特別好,許多讀書人都喜歡收集,記下一首賣給那些文人就能得不少錢呢。”

  “你們怎麼記人家的詩啊?”連情緒有些低落的耶律隆緒都來了興趣。

  “反正文人寫詩,要不就是放紙上寫,要不就是放嘴裡念,要是寫在紙上,我是沒辦法了,要是在嘴裡念,我不就能聽到了嘛。”

  “你能記得?”

  “嗐,我這才認得自己名字的大老粗能記得什麼詩啊詞啊的?”

  “那你?”

  “我不會,但我兒子會啊,喏,那就是我兒子。”那漢子用手一指那邊,有好幾個少年郎君圍在一起,還有調皮的,竟扒著門fèng,似是要偷聽。

  “請問是江寧侯面前嗎?”正說著話,李煜家的角門那裡出來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人,他沖崔瑛行了一禮,恭敬道:“我家主人想請您一敘。”

  崔瑛是從皇家得到過暗示的,因著李仲寓那植物組培的事兒,只要李仲寓不想著還俗和他爹亂來,李煜自己折騰點什麼事來,柴家都打算縱容一些。

  “瑛見過唐國公,久仰大名,能見尊面,幸甚幸甚。”崔瑛見到那個已顯老態卻不掩英俊相貌的李煜,發自內心地微行一禮。

  “江寧侯少年英才,老朽亡國之人,幽居山中,與小友相距咫尺卻緣悋一面,今日得見,是老朽的幸事。”李煜非常客套地將崔瑛和跟著崔瑛來見識一下自己未來生活的耶律隆緒、蕭思溫打了個招呼,將人引到待客的花廳里。

  “今日請小友前來,還是有一事相求。”李煜連茶水都沒怎麼上,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說。

  “不知有何事是瑛得以效勞的?”

  “這是老朽的拙作,江寧侯自身進士及第,又能教出三元及第的弟子,想必也風流才子,還請品評一番。”

  崔瑛接過那捲作品,嘴上客套著,卻也打開書冊一看。不得不說,李煜的作品都是極為情真意切的,有幾篇真是不亞於那篇“恰似一江春水往東流”。

  當然如果作品裡不是充斥著“薄衾”“蔬食”之類抱怨飲食不精,絲帛不細的哀怨,順便摻雜著希望兒子回家共享天倫、別再要錢的鬱悶的話,崔瑛覺得這些詩還是可能在文學史上還是能有一席之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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