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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承明含有深意地深深注視她一眼,再轉向其他人。「我是想,大家都好得差不多了,或許都想要離開了,在那之前,有些事我們必須先談清楚。」

  滿兒明白了。「那就到前頭大廳去談吧,那兒大些。」

  於是眾人一起往前院去,金祿卻還在後頭黏著滿兒嘮叨。

  「娘子,就一壺嘛!」

  「……一杯。」

  「半壺?」

  「一杯。」

  「三杯?」

  「不要拉倒!」

  「好好好,一杯就一杯!」轉個臉,吸著鼻子自己對自己咕噥。「一杯?嗚嗚嗚,那連潤喉都不夠呀!」

  大廳里,除了天地會那些還不夠資格參與商討大事的兄弟之外,其他人全到齊了,連塔布與烏爾泰都護衛在金祿身後,這是他們的職責,也是滿兒的堅持。

  就算她相信竹承明,其他人她可不信。

  「在『漢爺』開始之前,我想先請教王爺一件事。」王文懷首先發言。

  金祿沒說話,只拿那雙純潔無邪的大眼睛詢問地望著他,望得他差點問不出話來。

  「呃,咳咳,請問王爺,天地會九大長老何在?」

  金祿聳聳肩。「死了。」

  這原是意料中的事,所以王文懷也不顯得驚怒,他想知道的是另一件事。

  「他們的屍體何在?」

  「沒有。」

  王文懷愣了一下。「沒有?王爺不是說他們死了?」

  「是死了。」

  「既然人死了,一定有屍體吧?」

  「沒有。」

  王文懷眉頭開始皺起來了。「王爺,請你……」

  「等等!」滿兒從旁打岔進來。「我來問吧。」她也覺得很好奇,人死了怎麼可能沒有屍體,就算是被太陽曬乾了,也該有具人干吧?

  王文懷沒有異議。

  滿兒先仔細想了一下,再提出能切中疑問核心的問題,「請問夫君,他們為何沒有屍體?」

  「被我用劍絞碎了。」金祿輕描淡寫地說。

  答案一出來,廳內先是一陣窒息般的靜默,緊接著是一片驚駭的抽氣聲,包括竹承明、竹月蓮和竹月嬌都變了臉色。

  「太……太殘忍了!」

  「果然沒有人性!」

  「好歹毒的手段!」

  「可怕至極……」

  「慢著,慢著,我還沒問完呢,」在一片憤怒的罵聲中,滿兒再一次喊停。「夫君,你為什麼要絞碎他們的屍體?」這麼「麻煩」的殺人手法並不是他向來慣用的殺人手法呀!

  金祿又聳了一下肩。「因為他們告訴我娘子-死了。」

  大廳里再度陷於靜默之中,卻再也沒有人說話,一半人是「原來如此」的恍然大悟表情,另一半人是雖不能接受,但尚能理解的神情,反倒換滿兒板起臉來了。

  「你為什麼要叫他們告訴他我死了?」

  「三小姐,」王文懷苦笑。「那是他們自作主張的說法,並非我的意思。」

  「那就不能怪我家夫君,是他們自找的!」滿兒溫柔地握住金祿的手。「你應該知道,我家夫君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聽見我出事,他會發狂的!」

  他應該知道?

  他為什麼應該知道?

  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啊!

  王文懷苦笑更深,眼神瞟向竹承明,意謂:他沒有其他問題了。

  「好,那麼……」竹承明環視廳內眾人。「我只有一件事要說,金祿是我的女婿,你們打算如何是你們的事,但在我知情的範圍之內,我不許你們傷害他,更不許利用竹家任何人去傷害他,這件事,你們必須做下承諾!」

  聞言,柳家兄弟和呂四娘立刻憤怒地跳起來。

  「為什麼?」呂四娘怒吼。「他是滿虜清狗,是漢人的仇敵,為什麼我們不能對他下手,那……」

  「呂姑娘,這個問題讓我來回答。」竹月嬌慢條斯理地說。「首先,我知道-急於要報仇,但請別忘了,下旨處斬令尊的不是我姊夫,動手處斬令尊的也不是我姊夫,-找錯對象了,要報仇請找清狗皇帝雍正,那才是正主兒,是他下旨砍-爹的腦袋,-就去砍他的腦袋,這才是名正言順的報仇,懂了吧?」

  呂四娘瞥金祿一眼,沒吭聲。

  「另外,更別忘了之前-們走投無路逃到這裡,倘若不是我姊夫出面趕走那些喇嘛,-哪裡還有命坐在這裡大聲說話,無論-如何辯解,我姊夫對你們有恩總是事實,-想恩將仇報嗎?」

  一頂大帽子重重壓下來,呂四娘頓時啞口,再向金祿瞟去一眼,坐回去了。

  她只是急於報仇,並不是是非不分的混蛋,不管雙方立場如何,恩恩怨怨總是難分,金祿不顧立場來幫她們,她反要殺他,這豈不變成她才是壞人了嗎?

  不,她才不是壞人!

  好,她不找允祿,她找雍正,這總可以了吧?

  不過柳家兄弟可沒那麼好說話,因為他們正是那種是非不分,黑白不明,有理說不通的大混蛋,加入哥老會,他們從來不是為了什麼反清復明,為的只是他們個人的仇怨。

  「他幫我們為的是滿兒,並不是我們,那根本談不上恩!」柳兆雲反駁。

  「而舅舅你們非殺我的夫君不可,為的也不是反清復明,而是你們自己的私怨,」滿兒即刻還擊回去。「這種不顧他人的自私念頭更不足取!」

  「-這個背祖忘宗的畜生沒有資格在這裡說話!」柳兆雲輕蔑地道。

  金祿臉色驀沉,滿兒及時緊握了一下他的手,兩眼瞥向一旁,果然……

  「住口!」竹承明憤怒地咆哮。「無論你是不是我的大舅子,我都不允許你如此侮辱我的女兒!」

  「誰是你的大舅子?」柳兆雲更是不屑。「柳家沒有你這種玷污人家清白大閨女的女婿,若不是有人護著你,我連你都要殺……」

  「無禮!」王文懷怒叱。「竟敢對『漢爺』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

  「我講的是理,毋須有禮!」柳兆雲振振有詞地吼回去。

  王文懷頓時氣結。「你……」

  忽地,玉含煙抬指輕彈,柳兆雲兄弟應指跌坐回椅子上,眾人看得一愣。

  「好了,現在沒有人會再故意找碴,我們可以繼續討論下去了。」玉含煙若無其事地說。

  靜默了一下,突然大家一起失聲笑出來。

  「高招!」竹月嬌笑得最大聲。

  「的確,這樣安靜多了。」王文懷也笑了。「那麼,其他人還有意見嗎?」

  玉含煙若有似無地瞄了一下金祿,那眼神,奇特得很。

  「若是還有人不服,我想我有必要提醒大哥一下,為了三小姐,王爺必定會不顧一切護著竹家,而雍正身邊有任何消息也只有王爺最清楚,能預先作防範的也只有王爺,因此為了『漢爺』的安全,王爺反倒是個必要的存在。」

  一語驚醒夢中人,王文懷與白慕天不約而同啊了一聲。

  「沒錯,確是如此。」王文懷連連點頭同意。「那麼,無論是否有人反對,決議便是如此,為了『漢爺』的安全,我們不得再傷害王爺。」

  自然,沒有柳兆雲兄弟鬧場,這項決議也就毫無異議的定下來了。

  「各位還有其他問題嗎?」環顧眾人,王文懷最後又問了一句。

  金祿馬上把手舉的高高的,依然是一臉純真又無辜的表情。

  「有有有,我有。」

  「王爺請說。」

  「你們在利用我嗎?」

  午膳時間,好不容易等著人參雞熬夠火侯了,滿兒匆匆端著整盅人摹雞往後院去,沒想到剛跨過月門,她就驚訝得差點把人參雞獻祭給土地公進補。

  「你們在幹什麼呀?」

  只見一群男人各自捧著一個比小盆還大的老碗,碗裡裝滿了飯還有菜,大家蹲成一堆,一邊扒飯菜一邊天南地北窮啦著話,啦的飯粒到處亂噴,猛一眼看上去好像在一邊拉屎一邊吃飯。

  「吃飯啊!」

  「吃飯不到桌子上去吃,幹嘛蹲在院子裡吃?」

  「陝西人不都這麼吃的?」

  滿兒哭笑不得地翻了一下白眼,「那是農村男人才這麼吃的好不好?」走到金祿身旁,她-起眼來。「夫君,又是你帶頭起鬨的,對吧?」

  「入境隨俗嘛!」金祿嘿嘿笑著。「這不也挺新鮮?」

  轉過頭來,滿兒瞪著竹承明。「甭問了,爹,你一定是第一個響應?」

  竹承明聳聳肩。「是挺新鮮的。」

  既然竹承明都這麼吃了,其他人自然也有樣學樣跟著這樣兒吃起來了。

  「真是夠了,你們這些男人!」滿兒受不了地把人參雞端進屋裡,不給他們吃了。「別管他們男人了,大姊,我們吃我們的!」

  於是,男人繼續捧著老碗蹲在院子裡扒飯,女人則規規矩矩地坐在屋裡用膳。

  除了竹月仙,她從不跟任何人一起吃飯,事實上,根本沒有人知道她到底有沒有吃飯,也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她幾乎不說話,總是默默望著金祿看,雖然沒有人說出來,但大家都心裡有數。

  對金祿,她還沒有死心。

  有時候,她也會盯著滿兒看,但眼神並不是嫉妒,也不是憤恨,而是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視線。

  天知道她是不是已經進入瘋狂初期症狀了。

  「真是受不了那傢伙,」滿兒一邊夾菜,一邊嘀咕。「沒事就愛搞怪!」

  竹月蓮與竹月嬌相視一笑。

  「我想那是因為妹夫知道他這麼做能討-歡喜吧。」

  「討我歡喜?」滿兒嗤之以鼻的哼了一聲。「才怪!」

  「滿兒,我不信-沒注意到,打從妹夫可以離開屋子之後,他就不時帶頭做一些可笑的事,因為如此,大家對他的敵意也逐漸降低了,那樣純真可愛又風趣的男人,怎麼搭也和那個殘虐的魔鬼搭不上邊的,於是常常會忘了他就是那個可怕的莊親王,特別是爹也有心接納他,-不覺得他們愈來愈像對平常人家的岳婿了嗎?」

  滿兒若有所思地想了會兒。

  「唔,好像真是這樣呢!」

  「對-而言,那定然減少了夾在中間兩面為難的處境,這是妹夫的體貼,他真是很疼愛-的。」竹月蓮文雅地喝了一口湯。「當然,除了-那兩個舅舅,我想他們那自私狹窄的心胸怕是無法改變了。」

  滿兒無所謂地聳聳肩。「我早已不在乎他們對我如何了。」

  「不,-是不在乎任何人對-如何,包括『漢爺』在內,」玉含煙低喃。「只在乎『他』對-如何。」

  「出嫁從夫,既然我嫁給了他,我不在乎他要在乎誰?」滿兒一口承認。

  「出嫁從夫?」玉含煙輕嘆。「是的,三小姐沒說錯,出嫁從夫,這是女人家的閨訓,但我做不到,因為我拋不開打小背到大的責任,這是我的悲哀,明明是個女人,卻沒有權利單純做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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