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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自發為守軍殘兵送上糧食,糧食沒有了,送上牲畜……

  後來,連城中的鼠、雀都再也找不出一隻,那些傷痕累累卻仍殊死抵抗的殘兵便痛哭著開始宰殺軍馬分食。

  柳江城的百姓多少懂得,那些戰馬,亦是張宗巡大人與他殘兵舊部們的同袍。

  那日,全城同這悲愴一哭。

  後來,城中再無可食。

  只有……人。

  那樣的絕境裡,唯一的希望,便是無論如何也要撐下去。

  援軍,會來的。

  可最後,張宗巡和柳江人等到的是……

  監國太子急召張宗巡迴京的詔令。

  承玄六年二月初九,張宗巡被勒令停止抵抗,率殘部回京面聖。張宗巡拒不接令。

  承玄六年二月廿四,“反賊”張宗巡領河西守軍殘兵不足五十人、柳江百姓九十餘人,於柳江城頭與成羌主力王師最後激戰。

  承玄六年二月廿五寅時,柳江城破,張宗巡與一名護衛親兵被敵方強弩直穿胸腔,雙雙釘在柳江南城門上,示眾三日。

  承玄六年二月廿八日,成羌王師屠城柳江。

  承玄六年四月,河西郡十六州哀鴻遍野,成羌鐵蹄踏過之處,開滿獄火紅蓮。

  承玄六年六月初五,監國太子……與成羌議和。

  割地河西四州,結,永世不戰之盟。

  那史官靜靜躺在地上,許久之後,才以虛弱的氣音,沙啞道:“我知道……”

  他還知道,今夜起大事的這位殿下,與監國太子是截然不同的。他相信眼前這位年輕的梅花暗影衛所說,今夜這位,將是一代聖主。

  若今日此舉當真是為了收復失地,捍衛疆土……那,至少,也是雄主吧。

  “我不會找誰索命,誰也不找,”滿面血污的年輕史官躺在地上,笑得弱弱的,“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索成虎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只靜靜癱坐在地上,滿目仍是愴然遽痛。

  “我今日寫了一首詩,放心,只是祭奠我亡妻的悼亡詩……在我腰帶里。你幫我拿出來,隨便丟在……蘭台的哪個角落,都好。”

  沉默的索成虎將依言伸出顫抖的手,將那張摺疊好的字條取出。

  他從前在家鄉時,已進過私塾,加入梅花暗影這一年,為方便做事,識文斷字也是從未落下的。

  那字條上確是一首詩,並無任何不該被記下的隻言片語。

  “我叫索成虎,河西郡柳江人。你呢?”

  “多謝你了,索成虎,幸會,”史官聲音越來越低,“我叫……韋之棟……”

  他模糊地想,最多再十年,便沒有誰會記得這個名字了。

  他知道,今夜沒人能遞出去消息。無論是南史堂的人,還是……太史門的人。誰也不能。

  那首悼亡詩……不知何時才能被同門的人發現。

  他沒要做什麼,只是事情發生了,就該記下來。

  雖不知何時消息才能傳回去……他只是盡力而為,盡志無悔。

  秉筆無隱,不問前程,不問生死。

  他只是想有人知,這世間,他來過。

  承玄七年冬月廿二子夜,時任蘭台石室低階史官韋之棟,卒,終年三十四歲。

  他是太史門弟子,這件事,無人知曉。

  他自己也不會知道,五十年後,光祿少卿的侍衛長,叫韋孝嚴。

  他的後輩,亦是他的後世同門,將在五十年後,循著他的蹤跡而來。

  這世間,終究有人知,他來過。

  52.第五十四章 番外二 血書青史

  番外二血書青史

  望歲九年冬月初八夜, 蘭台高階史官周鏡如老先生於自家榻上無疾而終, 享年七十九;

  望歲九年冬月初十夜, 光祿府繡衣衛總院武卒霍正陽, 不慎失足跌落護城河,失蹤;

  望歲十年除夕夜, 吏部曹官王世如家中起火……闔家倖存者共七人, 王世如葬身火海;

  望歲十年正月十三,龍圖閣大學士馮御風老先生與聖主密談, 言辭無狀觸怒龍顏,下獄,終身監禁;

  望歲十年三月初五, 有人向聖主當面密告鄒敬叛國;

  望歲十年三月初五夜, 梅花內衛在鄒敬妻弟家中搜出鄒敬為南史堂弟子的鐵證;

  望歲十年三月初六, 聖旨通令全國,南史堂叛國, 懸賞通緝一應南史堂弟子;

  望歲十年三月初八,梅花內衛持聖主密旨,就地格殺京中各部經查實與南史堂叛國案有關大小官吏共計十七人;

  望歲十年三月十五, 秉筆樓《四方記事》中暗指寶雲莊才是南史堂真正的師門據點;

  望歲十年三月十六,梅花內衛接聖主密旨,全力追殺寶雲莊叛賊,寶雲莊莊主齊廣雲被列為頭號通緝人犯, 畫像發至各地州府一級, 賞格為開國以來最高。

  望歲十年七月初一夜, 光祿少卿侍衛長韋孝嚴於城防高台上失足跌落,折頸而亡。

  望歲十年七月初八子夜,光祿府繡衣衛五官中郎將尉遲嵐,因受賄被告發,引咎自裁,於家宅中服毒而亡。

  望歲十年七月十五,民間暗傳南史堂叛國案有冤,真相是南史堂於五十年前記下聖主登基的秘密。

  望歲十年八月,聖主弒兄、逼宮登基的秘聞傳遍各地。聖主異母兄弟康王、安王組討逆軍起勢。

  望歲十年九月,三皇子李元賀領兵鎮壓康、安王叛軍。

  望歲十年十一月,在內鬥如火如荼時,宿敵成羌趁火打劫,由成羌攝政王領七十萬兵馬踏過國境直衝河西軍防線;

  望歲十年十一月,成羌代戰公主領三十五萬大軍揮師侵入劍南道,與劍南鐵騎短兵相接。

  望歲十年十一月,私家記史門派太史門接連放出史料,稱南史堂所記有誤,聖主登基名正言順,各地討逆聲浪逐漸消退。

  望歲十年十二月,三皇子李元賀大獲全勝,康王、安王被壓回京由聖主親裁,內亂平息。

  望歲十一年春,已辭官歸隱的名將梁錦棠疑重現河西戰場,與河西軍主帥蕭擎蒼並肩退敵;

  望歲十三年夏,成羌傾舉國兵力瘋狂反撲,妄言要在新年之前越過河西郡與劍南道防線一路攻入帝京。

  望歲十三年秋,河西軍與劍南鐵騎於成羌境內會師,一路攻入成羌王城。

  成羌滅國,戰事平息。

  望歲十三年冬月初九,聖主祭天罪己,突發心絞,於祭天台上驟然薨逝。

  望歲十三年冬月廿九,三皇子李元賀登基,改年號天禧。

  自天禧元年起,又是新的人間。

  二百多年後,經過皇室刻意打壓,加之史家各門派自身的各種問題,私家記史已漸趨式微。

  經過漫長歲月,南史堂、與太史門早已土崩瓦解。

  不過,太史門好歹還留下一支微末傳承,當年那顆叫“秉筆樓”的種子,在二百年後,成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無隱門”。

  不過,此時的無隱門早已不算史家門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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