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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哥,我有要緊事兒,你先扶我去前頭再說!”宜珈堅持道。

  聞諍見她實在倔強,無奈只得扶了她走,沒走到兩步,後頭的丫頭婆子大軍就到了,耿媽媽呼哧呼哧跑到宜珈面前,用胖身子擋住了她的去路,“小姐,你別讓媽媽難做啊,聽太太的話,回去吧。”

  宜珈不理她,想繞過耿媽媽繼續往前走,耿媽媽無法,眼神示意幾個婆子把宜珈架出去。

  宜珈急了,她求著聞諍,“哥,你去看看,元師兄在不在裡頭,讓他出來見我。”

  耿媽媽急了,朝兩個婆子吼道,“沒看到小姐扭了腳麼,快帶小姐回去!”

  宜珈眼巴巴看著哥哥,聞諍不知發生何事,只得轉身進屋,宜珈使勁掙扎,還是叫兩個婆子抓的牢牢的,寸步難行。

  “小姐,得罪了。”耿媽媽朝宜珈躬了躬身,一旁一個壯實婆子直接把宜珈扛了起來,宜珈一個前摔,跌在婆子背上,頓時眼前泛黑,連路也看不清了。

  “放我下來!”宜珈徒勞掙扎,她從沒這麼丟人過,她只是想求一個結果,為什麼連這么小小的一個請求也不能答應她?宜珈難過之極,淚珠順著柔嫩的肌膚一道道劃下,斑駁一片。

  “珈兒,”宜珈猛一抬頭,那是聞諍的聲音,“哥,師兄他……”

  宜珈還未說完,聞諍便掐滅了她最後一絲希望,“元公子很早便走了。”

  宜珈怔得說不出話,淚水一行一行滑落,她痴痴的笑了一聲,也罷,也罷,男婚女嫁,從此再不想干。

  88羨繁華

  金鼓銀鈸,銅鑼喧天,絲竹聲聲和流鶯,彩旌翻飛迷人眼。

  戲台上,伶人艷若桃李,粉墨登場,眼波流轉如嬌若媚,鶯聲燕語似訴還嗔,直叫人斛籌交錯間仍側目連連。

  元家戲園閒置多時,今個兒總算迎來了自梁妃省親後的又一個華彩之日,兩層高的小樓妝扮一新,朱欄玉磚,花團錦簇,園子裡足足擺了數十桌酒席,舉目所見儘是一片盛紅。

  “元兄,今日令郎與國舅結親,實乃一大幸事,真真是羨煞吾輩啊!”眯眯眼,八字鬍,又一個官場同僚拍著大肚子朝元尚拱手道賀,只是這語氣里隱隱約約透著股酸意,倒叫人略顯尷尬。

  “呵呵,王大人兒女繞膝,不過幾年光陰,必能覓得佳婿賢媳!”元尚捋了鬍子,朗聲笑答。今個兒穿了一身絳紅暗金禮服,更顯得他紅光滿面,躊躇滿志。

  一個時辰前,八人大轎抬著新嫁娘穩穩噹噹進了元府,一百零八抬嫁妝九曲十八彎,紅色長龍蜿蜒前行,半個京城籠罩在歡天喜地的嗩吶迎親聲中,百姓紛紛咋舌,皇帝嫁女兒怕是也不過如此!

  元尚見滿堂佳雲集,府里金玉滿堂,只覺半生操勞償其大欲,臉上不由掛起了笑容,不料嚇得一旁偶然路過的小廝手一抖,憑白灑了一壺極品佳釀。

  小廝跪在地上,抖如篩糠。他家老爺掌管刑部,綽號鐵面閻王,這回被逮個正著,死定了死定了……

  誰知,元尚卻僅是揮了揮手,連罵都沒罵上一句,輕輕鬆鬆放了那小廝。小廝擦了擦虛汗,今天運氣好到爆,待會兒喜宴完了,可得給老娘好好燒柱香,感謝祖宗保佑……

  一曲龍鳳呈祥餘音裊裊,台上濃妝艷抹的伶人紛紛垂首斂眉而立,台下一眾官老爺連連叫好,戲班班主彎著腰,捧著戲單交給新郎官點戲。

  元微之一身錦繡紅衣,許是喝了不少酒的緣故,如玉俊顏染上了幾分薄紅,減了些許出塵之姿,又添了一抹俗世氣息。

  他似醉非醉,一雙眸子朝班主淡淡掃去,恣意風流直叫見多識廣的班主也不禁心中一盪。元微之也不去瞧那戲單,啟唇問了班主,“可會南戲?”

  那班主眼前一亮,雜劇隨著元朝的消亡,日漸頹敗。反觀江南戲界人才輩出,南戲已然成了當今主流之一,作為京城裡數一數二的戲班,他們哪有不會之理。他拍了拍胸脯,信心十足,“回公子,班中略通一二,尤善崑曲。”

  元微之淺淺一笑,光風霽月,風姿卓絕,幾令台上名角黯然失色。他嘴角含笑,吩咐道,“如此甚好,湯義仍的《牡丹亭》堪稱箇中翹楚,想來班主必不會陌生,不如便唱一曲‘皂羅袍’吧。”

  班主剛想開口應承,話到舌尖打了個滾,忽然心頭一顫,差點沒把自個兒的舌頭咬下來!

  《牡丹亭》雖在南方如火如荼,連演數月場場爆滿,可杜麗娘夢裡私會男子終究不合正統教條,始終未能獲官家認可。更何況,這“皂羅袍”不止唱那“斷盡頹垣”,更嘆“錦屏人”痴恨“韶光賤”,字字憐閨閣女子青春錯付,句句哀繁華盛景不過過眼雲煙。

  滿堂的達官貴人,紅綢遍地大喜之日,若他真讓人唱了《牡丹亭》,唱完他就該領著戲班子回去洗洗睡了,明個兒直接解散各奔東西……

  班主顧不上擦拭頭上不住冒出的冷汗,拱手討好的朝元微之哀求,“公子,您可別跟小的開玩笑了,小的膽兒小,可受不住啊。”

  元微之見他百般求饒,仗著酒意笑罵道,“連個牡丹亭都不會唱,還妄言京城一絕?!父親,您可是看差了……”注意到走近身旁的元老爺,他故意話鋒一轉,朝父親刺去。

  元尚由他說完,淡淡吩咐一旁候著的管家,“二少爺醉了,扶他去側屋歇息,好好醒醒酒。”頓了一頓,他又朝班主說道,“犬子無狀,還望班主海涵。接下來不如唱曲《鳳求凰》,大喜的日子,總要熱鬧歡騰些才好。”

  班主連連點頭,得救後忙轉身吩咐戲子們妝扮吹唱起來,依依呀呀的歌詞伴著絲竹胡琴很快又充滿了整個戲院,賓們裝作毫不知情,不住叫好,場面一時倒也紅火。

  元微之哂然一笑,諷道,“好一曲《鳳求凰》,父親難道忘了,司馬相如拐了卓文君遠走天涯,縱是情比金堅,到底最後負了她,倒還尚不如《牡丹亭》。父親真知灼見,深知我和孫氏必不會琴瑟和鳴、舉案齊眉……”

  縱是低語,他的話亦叫元尚肝火大動,元尚強壓下怒氣,喊了管家將兒子帶出去醒酒。先前他派人壓著微之和孫家姑娘拜天地,如今生米成了熟飯,孫穎洲進了元家門,元孫兩家牢牢綁在一起,兒子的價值便大大降低,他也懶得再好言相勸,過了今日便眼不見心不煩。

  “什麼,姑爺他真這麼說了?!”孫穎洲“嘩”地一聲扯下紅蓋頭,不敢置信的瞪著出去打探情形的陪嫁丫鬟,貝齒咬著紅唇,幾要映出血來。

  “哎呀,蓋頭不能掀,不吉利呀!”穎洲進了門,大少奶奶便成了大孫氏,她忙將穎洲手裡的蓋頭再往她頭上蓋去。

  “哪兒還有吉利,我都快倒霉死了,怎麼就瞎了眼看上這麼個負心漢!”孫穎洲一跺腳,眼裡噙了淚水,手裡的蓋頭捏成了豆腐乾。她是天之驕女,皇親國戚,大婚之日竟要受這等委屈,怎能不怨,怎能不恨?

  “呸呸呸,亂說話。好妹妹你可不能哭,當新娘子的掉金豆,妝花了讓新郎官見了就不美了。”大孫氏也急了,到底是差了幾層的堂姐妹,再不滿她也得哄著,誰讓人是皇后親侄女。

  穎洲一聽微之的名字,更難受了,她順手把蓋頭使勁一扔,扔了個老遠,挨了門邊躺著,嗓子裡嗚咽道,“再美他也不喜歡,他,他定是喜歡上旁的人了,不然怎麼會這樣待我?!要讓我知道誰敢從我手裡搶人,我非扒了她的皮,賣到最下賤的勾欄里去!”

  她越想越覺得是,瞪起杏目狠狠朝房裡的丫鬟掃過去,這些都是自小服飾在元微之身旁的丫頭,要說移情別戀,她們首當其衝!阿凝面容姣好,挨了穎洲好幾個眼刀,嚇得她一哆嗦,差點沒奪門而逃。

  大孫氏心裡一抖,伸手死死捂住她的嘴,“我的姑奶奶,這等混話怎麼能說出口,你還想不想要名聲啦?!”你不想要沒關係,關鍵是她也是姓孫的,一個出了問題,整個批次都要被懷疑是殘次貨,好不容易在元家立了腳跟,她可不想陪這麼個黃毛丫頭瘋。

  孫穎洲嗚嗚地發不出聲,這才偃旗息鼓,懨懨的坐回床邊,肚子一聲咕嚕。左手一伸,她朝大孫氏央道,“好嫂子,我想吃海棠糕,你給我拿幾塊來吃嘛。”

  大孫氏眉毛一顫,心裡翻江倒海,終是忍下怒氣,從門邊撿起蓋頭,手裡捏得死緊。皇后嫡親侄女又如何,這個家將來還不是在她手裡!

  昔者莊周夢蝶,似夢亦真,栩栩然不知年華幾許。

  今有孟氏六女,耽於異世,恍然間十五載芳華逝。

  十月十五,孟宜珈及笄之日,父離母病,長兄不在,她的成人禮由長嫂孔氏一手操辦。謝家自身難保,孟家風雨飄搖,她的成人式僅僅是在正堂孟子畫像下受禮,再同至今家眷吃一桌尋常便飯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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