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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子忠別彆扭扭地按住脖子,輕輕活動幾下過後,分明傳來一連串骨頭摩擦的瘮人聲響,他卻像是沒聽見似的搖頭道:“不礙事,你把那甲脫了我給你拿。”

  路充看了他片刻,就在於子忠要被他盯毛了想咆哮之前,突然朗聲笑了,笑著笑著他就一巴掌拍在於子忠背上,愣是把人嚇了一跳,像個刺蝟似的炸起來時,他簡直要笑到樂不可支的地步了,渾身上下都在輕輕顫抖,簡直跟醫館裡關著的那些瘋癲病人所差無幾。

  於子忠警惕地看著他,還沒反應過來這傻子又是哪根筋搭錯了,路充便又飛起一掌,力道十足地摑在了於子忠屁股上,這賤人一面大笑,一面聲音極顫地問道:“你小子是不是被我欺負傻了?還給我拿甲,你是不是腦子壞了?幫我拿甲…我是你爹啊?”

  要說賤人還當真就是賤人,你橫眉冷對跟他對著頭干可以,人家半點意見沒有地陪著你大動干戈,打完兩手一拍和好如初屁事沒有。可一旦伸了橄欖枝對他稍微好了那麼一丁點兒,這人就鬧鬧騰騰要蹬鼻子上臉,撲棱著翅膀奇招百出,非得把你再生生逼出氣來跟他打一架不可。

  示好失敗的於子忠在路充近乎刺耳的笑聲中,後知後覺地想明白了一個問題:

  原來他自以為天下難尋的大賤人,眼前就活脫脫是個最佳範本。

  恍然大悟醍醐灌頂,於子忠手一甩便將人推出足足半尺遠去,看著路充欠揍的臉認真想了片刻,最終確定下來眼下的狀況實在不適合斗個高低勝負,只冷哼一聲,一步一個深深腳印地跺開,走遠看不見人了。

  剩路充一個人在原地彎著腰笑夠了,這才慢悠悠直起身子追上前去:“哎老於等等我啊——”

  此時岸邊好一番雞飛狗跳熱火朝天,海面上那艘隨意漂流的小船上,卻近乎是派歲月靜好的靜謐溫軟氛圍了。

  秋笙攢足了最後一絲力氣耍夠了流氓,這才回過神來,翻箱倒櫃找到了船隻中的藥箱子,小心翼翼將楚翛身上最為嚴重的幾處刀傷細細包紮好了,伸手攬過人便一齊靠在船板上閉目養神。

  如此安好寧靜了許久,秋笙才輕聲開口喚道:“阿翛?”

  楚翛半張開眼睛懶懶地看著他,聲音猶帶幾分□□退卻不久後的沙啞:“嗯?”

  “我怎麼贏下來的你也都知道,三面包圍全數剿滅,說來也不怎麼光彩…”秋笙輕描淡寫說完,微微用力握緊了楚翛此時軟成一團的手,“你呢…你是如何從他手裡…唔…”

  不待他問完,楚翛便伸出手指輕抵在他的嘴唇上,呢喃道:“後話了,以後再說不遲。”

  一來他眼下實在沒那麼精力去將這十數日來的交錯纏鬥說明白,二來…

  他偷偷睨了一眼秋笙的臉色,輕輕嘆息一聲低下頭去。

  那拿血肉一點一滴拼殺出來的勝負分明,縱然是現在身上這些看上去仍舊觸目驚心的傷口,都已經是他在雪千里背上休息了足足三日才長養至如此的,好容易得來的久別重逢,何苦為先前鮮血淋漓的戰鬥再心疼難受一回呢?

  秋笙看著他慢慢低頭下去,垂著腦袋無聲地枕在自己肩上,在這個角度,正好可以將楚翛左肩被貫穿的刀傷看得一清二楚,別開眼神緩了片刻,道:“不願說便再不提這事了…只是從今往後,你我皆安寧太平下來,浪跡天下四海為家罷了,再不會去經歷這樣的詭譎艱險…”

  他再說不下去,卻聽楚翛淡淡道:“等著我再回去一趟崑崙山,將崔嵬閣眾人託付給顧嵬便打道回府,”頓了頓,他轉過頭活動了下脖子,“然後啊…”

  秋笙一面替他揉著後頸肉,一面屏息而待,他總感覺他家楚公子接下來說的話,該是句頂天立地的誓言了。

  “然後這惹人心煩的公事就該了結,我也該留幾十年逍遙日子給自己了,”說到此處他又壞心眼地停頓了下,猛地仰起頭,四目相對片刻,他一雙眼睛笑得像彎月牙般眯起來,眼角下一滴朱紅色淚痣幾乎堆到眼尾,乍一看甚是妖異扎眼。

  秋笙看得一時忘神,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見那對眉眼猛然間湊近了,直到距離消失殆盡,那人輕吻了下一觸即放,宛若蝶翼翩然驚鴻飛掠而過:“確切點說,該是留給你。”

  雖說是早就約定好的事情,被眼前心上人這樣直白坦蕩地說出來,秋笙依舊不可避免地呼吸一窒,免不了難以克制地垂下頭去,卻只聽那人低笑一聲,閃身躲開了。

  “阿翛?”

  只見他不知何時又從哪一處地方摸到個酒壺出來,仰頭灌了一口下去,朗聲打趣道:“只是隨你這萬花叢中過的人闖蕩山河,不識風月欠缺情趣也就算,這不道哪天你便拋下楚某一人自在瀟灑去了…”

  秋笙一愣,繼而看他一眼,笑道:“你這話說得有失偏頗,要改一改才順口應心。”

  楚翛晃蕩了兩下酒壺,滿臉儘是迷醉深沉的艷色,嗓音微沙:“你瞅瞅你都浪成這副德行,楚某哪個字說錯了不曾?”

  “阿翛,這世間萬物萬事,但凡不是罪大惡極難以寬恕,總歸都是有些可愛之處的,你怎麼說我沒心沒肺不識人間風月?”秋笙偏頭看著那人微微迷濛的醉意雙眼,喃喃道,“只是邦彥兄那首詞,難不成阿翛沒聽說過?”

  秋笙說著便曲起雙腿蹲坐起來,楚翛仍靠在木箱上靜靜看著他。

  那目光太專注太深情,秋笙受蠱惑一般低下頭來,微沉的聲音低低壓在他耳後:“曾道…‘一笑相逢蓬海路,人間風月如塵土’…”

  楚翛輕聲一笑,伸手拿酒壺堵住了他的嘴:“滄海難為水?”

  “也對,倒也不對。”

  迎著楚翛略顯疑惑的眼神,秋笙慢騰騰飲下口酒,淡淡道:“自從見了你…這天下江河湖海,早已盡收眼底。”

  雅爾夫終究沒能等到秋笙沿海一圈游回來,在這個執拗不已的老頭子眼中,被俘虜還不如直接在大戰中被秋笙開一炮轟成碎片來的痛快,這見天兒地呆在牢房裡聽著外頭嘰嘰喳喳歡慶勝利大和平,其扎心程度不亞於當他反應過來楚筌給他擺了一局烏龍,甚至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於是他對著牆根,在一窩灰黑老鼠的陪伴下默默將自己一生輾轉想了個遍,之後便蹲在牆角守株待兔,等到一隻大老鼠大搖大擺從身前走過,他飛快地使盡全身力氣撲上前去。那老鼠估計這些天來來回回都看著這人半死不活,冷不丁一詐屍還將這老鼠兄弟嚇了個好歹,僵硬地在原地立成了一根鼠棍,愣是叫這老不死的傢伙逮住了。

  正可謂屋漏偏逢連夜雨,這雅爾夫被關了好幾天嘗遍了人間心酸苦楚,正處於一種極端報復的情緒的支配中,鼠兄弟落在他手裡本就沒什麼好下場,偏生這老傢伙還會幾分醫術,庖丁解牛更是不在話下。

  大概落在個會醫術的老變態手裡,能一死了之便是最完善的結局了,可悲這鼠兄弟出門沒看黃曆,雅爾夫先是慢條斯理地撕下來根衣帶將它五花大綁在床板邊緣,繼而生生拔下了它最鋒利最尖銳的一顆牙齒,對著牢房小窗戶透進來那少的可憐的光亮,他眯著眼睛看清楚那牙齒彎曲的弧度是否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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