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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言春一笑,道:「想是要叫我明白,他能抬我,也能毀我罷。」

  方犁聽了那個毀字,份外覺得刺耳,便道:「咱們處處謹慎著,皇上也未必敢明著把你怎麼樣,他也要一世英名呢。」

  賀言春沒說話,只把拆好的魚肉挾到方犁碗中,心想,他的三郎終究是磊落之人,顧情義,也愛惜臉面。可皇上卻是手段高明、心黑手辣之人,一旦他翻了臉,又怎會容人把事情放在明處?

  第一百四十二章 告緡出

  朝廷發布算緡令後,商賈人家雖大多憤憤然,卻都曉得胳膊扭不過大腿。各地官府派人統計資產時,那些巨商大賈們無不招待得熱情周到,暗地裡卻是能瞞就瞞、能少報就少報,官府差人跟這些人也熟,少不得有偏袒的。最後幾十萬錢的身家,多半會瞞報成幾千錢。按比例只須少少地繳納一筆賦稅,以應付朝廷差事罷了。

  延挨到這年九月,各地緡錢陸續徵收得差不多了。一次朝會上,有官員把徵收情況呈報皇帝,皇帝聽了,半晌皺眉不語,後來冷笑了一聲,道:「難怪人都說無奸不商!偌大國家,竟沒個身家百萬的巨商!京城東西兩市,聽說一頓飯吃掉萬錢的商人多的是,怎麼?如今個個家裡只剩幾千錢了?」

  負責徵收稅賦的官員見皇帝怪罪,不由伏地不起、不敢作聲。唯大農令昂然出列,對皇帝奏道:「匈奴侵盜北疆,朝廷頻頻以數萬騎出擊胡地,以保邊地安寧。將士們捨生忘死,陛下為籌軍費,也不惜減了宮中膳食。國家用人用錢之際,可嘆這些商賈,坐擁巨數資產,卻既不佐國家之急,又不扶黎民之困,著實可惡!願陛下嚴懲之!」

  群臣紛紛附和,皇帝也點頭,隨即命大農令草擬出個章程,要對騙報瞞報的商賈予以嚴懲,徐久諾諾領命。這日退朝後,不過半日,消息便傳遍京城,大小商賈之家無不心驚膽戰,都以為皇帝要殺雞駭猴以敬效尤了,只不曉得那把刀會落到誰的頭上。為了藏匿財產,京城富商鑽牆打洞者不計其數。

  十月中旬,朝廷官員幾經商議,發布告緡令。官府派人重新統計商賈資產,有隱瞞不報或騙報瞞報者,一律沒收資產,並罰戍邊一年。鼓勵百姓告發隱匿虛報者,一經查實,官府沒收偷漏緡錢者的財產,並將其中的一半獎勵給告發者,這就是所謂的「告緡」。

  告緡令一出,天下大嘩。人們頓時明白了,皇帝落下的那把刀,並非指向某一兩個商人,而是全大夏所有的商人!要知道,官府雖難打發,卻並非沒有對策。御史也好欽差也罷,都是外來的,誰曉得你家有多少車船牛馬?少不了要差人下來勘查,而勘查是要時間的,日子一久,商家或賄賂官差、或另找地方藏匿財物,一來二去總是有機可乘。但告緡令最毒的一招,就在於以半數財物獎勵告發者。自古財帛動人心,哪家商賈沒幾個得力的心腹?行走在外,誰不曾招人眼紅嫉恨過?一旦被知情的人告發到官府,不僅辛苦幾輩子的錢財保不住,更要家毀人亡,可以說是十分要人命了。

  告緡令一經推行,整座京城便籠罩在一片肅殺的氣氛當中。這天胡安去市集買東西,回來後好一陣嘆惜。原來昔日繁華的東西兩市,店鋪多已關門歇業。滿城裡小道消息亂飛。不是今天張家被查抄,便是明天李家被告發。中產以上的商家,生怕飛來橫禍,自家也被人告發,莫不終日惶恐。

  晚上等方犁回來後,六兒伺候他吃飯時,便說起白日見聞,道:「今兒李記絲帛鋪也關門了。我聽人說,他家原有個小廝,跟主人家婢女有私情,被那李老闆曉得了,打了一頓趕出去了。前兒那小廝去官府告發,說李老闆莊中絲帛綢緞都藏在何處,家中奴僕車馬也遠不止報上去的那數。今兒官府派人上門,那李老闆曉得大事不好,偷偷把自個兒關在屋裡,一根繩子吊死在房樑上了呢……」

  他這廂呶呶說個不停,卻沒注意方犁已是食難下咽。恰胡安過來,見此情形,忙把六兒趕了出去,道:「叫你來伺候吃飯,你盡站在旁邊胡嚼!看把唾沫星子濺飯碗裡!……三郎,這湯冷了,我給你換碗熱的來。」

  方犁卻放下筷子,道:「我吃飽了,把飯菜收了罷!」

  胡安覷著他臉色,小心道:「幸而早兩年聽了三郎的話,把咱家該賣的鋪兒和車隊都賣了。那時我還心疼,都是來錢的勾當,怎麼說不做就不做了。如今才曉得還是三郎看得遠,不然,這回咱家也要跟著著急了。」

  方犁長嘆了一聲,道:「我雖曉得皇上必有後手,卻料不到他手會這麼黑。那肯去告密的,有幾個俠義之士?大多是假公濟私、乘火打劫之輩。朝廷以重金獎賞這些人,長此以往,豈不是要人心大壞?」

  胡安見他憂形於色,不由心疼,忙安慰道:「那也是他們瞞報在先。再說了,別人倒霉,關咱家甚事?三郎何苦替人操心抱不平?侯爺前兒也交代過,讓家裡人不要亂說話,免得招了小人,三郎這話只宜在家說說,出去可得謹慎些!」

  方犁低頭想了一陣,道:「別人倒霉,怎麼不關咱家事?遠的不提,就說那李記絲帛不開了,以後若要買綢買緞,你可找誰去?」

  胡安一時語塞。方犁又擺手道:「不過你也別擔心,我自有分寸。你下去罷,我且歪著翻翻閒書。」

  胡安只得端著碗碟下去了。路上心中嘆息,想到三郎心裡裝著事,舉家上下也沒有人能為他分憂。唯有侯爺能時時寬解勸慰他幾句,--只可惜侯爺近來又到北邊巡視幾大軍營去了,也不曉得什麼時候才得回來。想到這裡,不由又嘆了幾聲,黯然往廚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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