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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千樹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霍寒倒了杯熱水放桌上。

  她垂下視線,看著小小的一團,攏在被子裡,呼吸平穩。

  聽著儀器運作的聲音,心情瞬間好像變得很平靜。

  她微微俯身過去,隔著大概十厘米左右的距離,去聽那心臟的跳動,一下又一下……

  溫千樹閉上了雙眼,眼眶一點點泛紅。

  忽然間,一隻小手摸上了她的頭髮,她的心撲通亂跳,幾乎要衝出胸口,聲音卻被淚水堵住了……

  爸爸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抬起手來,是想摸摸她吧?

  可惜那時他的手還來不及碰上她的臉,就無力地垂落下去。

  航航這是在替他完成未了的心愿嗎?

  那隻小手柔軟又溫暖,輕輕地摸了摸她的臉,她再也忍不住,失聲喊道:“爸爸。”

  大顆的淚水連串地砸在白色被單上。

  這一幕,連旁觀的霍寒都看得眼眶微熱,而站在門口的千穎之,早已經是淚流滿面。

  人生啊,就是一個又一個打好的結,等全部解開時,這一生也就走到了盡頭。

  ***

  千敏之的葬禮定在三天後。

  他身份特殊,得了批准,葬在千家的墓園。

  今天天氣不錯,有久違的陽光。

  出發前,溫千樹在鏡子前認真檢查了一遍自己,長發挽成了一個高髻,斜插著一小朵白花,黑色的綢裙平滑齊整,同色的鞋子纖塵不染。

  她的樣子,不像參加葬禮,更像是去赴一場約會。

  葬禮來了很多人,認識的,不認識的,輓聯和花圈堆滿了大半個墓園。

  溫莞沒有來。

  霍寒作為女婿,某種意義上又代表著省廳,兼顧雙重身份,忙前忙後,但視線總追隨著那纖細的身影。

  溫千樹站在陽光下,用最深的目光看著墓碑上的照片,不知怎麼想起了別人說過的一句話——

  新生命來到這世上,只有他自己哭,身邊的人都笑;而當離開時,他無聲無息地躺在那裡,周圍的人全都在哭。

  爸爸啊,我不哭。

  您現在可以好好看看我了。

  您的女兒,千樹,您給她取小名繁繁。

  敏之所系,為繁。

  您給了她生命,給了她這世上最深最沉的父愛,現在,她來送你最後一程。

  爸爸,一路走好。

  今天陽光很好,還有和風。

  若風吹起我的頭髮,雨打濕了我的衣裳……我一定會知道那是您,無論是化作風,化作雨,化作星光,化作螢火蟲……

  熱鬧的葬禮總算到了尾聲。

  每個熟悉的人都上來給家屬擁抱,溫千樹輕輕地一聲聲道謝。

  等所有人都離開後,霍寒走過來,“繁繁,我們回去吧。”

  溫千樹說:“好。”

  她緩緩跪下來,他也在旁邊跪下,兩人對著墓碑,磕了三個頭。

  他們相攜離去。

  偌大的墓園裡,只剩下了風的聲音。

  風不會為這世上的任何東西停留。

  許久後——

  陽光送來了一個踉蹌的身影。

  是缺席葬禮的溫莞。

  墓碑上,照片裡的千敏之對她淡淡笑著。

  溫莞在墓前沉默地站了將近一個小時,眼淚都快哭幹了,狠狠心轉身離去,剛走了兩步又回過頭。

  “千敏之,下輩子,你再也不准……把我推開!聽到沒有?!”

  照片上的男人還在對她微笑。

  溫莞卻滿臉是淚。

  風吹過來,墓前的一束白jú倒在了旁邊的白色馬蹄蓮上,像依靠,也像應下承諾。

  第七十九章

  兩個月後。

  葬禮結束,霍寒和其他文物保護專案組的成員就開始馬不停蹄地清理TY集團的各大走私據點和路線,追捕在逃的涉案人員, 範圍廣, 工作量極大, 忙起來幾乎連休息時間都沒有。

  溫千樹也沒閒著,她來到了風來鎮的相思嶺, 繼續修復被毀的“絲綢之路”系列壁畫,還是像以前一樣住在老太太家裡,每天太陽升起時就出門,落山時就獨自一人沿著山路走回來。

  老太太剛養的小狗會領著小羊羔在黃昏的門口等她。

  就這樣心無旁騖, 簡單地生活著,日子過得很快。

  兩人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忙, 但雙方都心安而充實,因為知道不論走了多遠,彼此仍等在原地。

  這世上已經沒有什麼東西能把他們分開了。

  霍寒每到一個新地方都會給她發信息,相思嶺信號不好, 根本沒辦法視頻聊天, 唯有的一次, 短暫的兩秒里,畫面中出現了他模糊的臉。

  清減了不少。

  單是這一面,便足以餵養兩月以來的相思之苦。

  小年夜前夕,壁畫的修復已全面完成,和老太太告別以後, 溫千樹踏上了返程的路,一路牛車、拖拉機、麵包車、大巴車地換,終於回到了繁華都市。

  她在周家過了小年夜,又準備收拾行李出發了。

  這一次,她的目的地是蘭溪鎮。

  司機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頂著一頭自然全白的頭髮,性子直慡,說話像跳珠,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溫千樹已經很久沒有聽人說過這麼過的話了,有些許陌生,但並不覺得排斥。

  熱鬧些,總是好的。

  反倒是司機覺得自己喋喋不休,不好意思了,於是打開了電台,喜悅甜美的聲音迴蕩在車內。

  “每條大街小巷,每個人的嘴裡,見面第一句話,就是恭喜恭喜……”

  這一首聽完,緊跟著的是另一個關於男性生殖健康的GG。

  司機在一瞬的尷尬後,迅速地換了個台。

  “TY集團首要犯罪分子白夜行因非法盜竊文物罪、非法走私文物罪……數罪併罰,被判處死刑。”

  “截止日前,國內文物犯罪集團的地下網絡已全數搗毀,共追回涉案文物1909件,總價值超過10億元,其中包括國家一級、國家二級、國家三級文物……”

  “在這次搗毀文物犯罪集團的行動中,文物保護專案小組發揮了重要作用,我們的記者有幸採訪到了他們的隊長霍寒……”

  司機開始點評:“真是大快人心啊!姑娘你不知道啊,這盜墓的賊頭子之前還光顧過我們蘭溪鎮的青鳴寺呢,好幾百件寶貝就是被他們這夥人偷走的,還好最後追回來了!”

  “這寶貝失而復得可多虧了剛剛廣播裡提到的文物保護警察,我得給你說說當時那刺激的場面啊……”

  溫千樹在這時卻不怎麼想聽他說話,偏偏司機大叔興致極高,將那些聽聞加了自己的見解後,講得天花亂墜,簡直猶如親臨現場。

  她就在他慷慨激昂的描述中,聽到了霍寒沉穩的聲音,“打擊文物犯罪任重道遠,我們在這條路上,從未停止前進。”

  “姑娘你還在聽嗎?”司機察覺到她的走神。

  “聽啊。”溫千樹沉浸在熟悉的嗓音里,鼻尖微微泛起一股酸意,好想抱一抱他,聽他在耳邊說話。

  她偏過頭去。

  窗外的樹梢上掛了紅帶,頂起了一片喜慶的春意。

  她最初來這裡時,是去年四月份。糙長鶯飛,驕陽正好。

  再次踏上這片純淨的土地,已是八個月之後。

  吳老的院子還靜靜地等在原地。

  溫千樹輕輕敲了幾下門,一陣腳步聲後,木門拉開一條fèng,一個黑乎乎的小腦袋探了出來,看到站在門外的她,小嘴巴張得圓圓的,像顆炮彈一樣衝進了她懷裡,“千樹姐!”

  她摸了摸他長出來的頭髮,“覺覺。”彎腰把小傢伙抱了起來,還挺沉。

  “誰來了啊?”吳老邊走邊把掛脖子上的老花鏡戴上。

  溫千樹看過去,“老師,是我。”

  “小樹啊,”吳老滿臉欣喜,“你回來了。”

  陽光下,溫千樹和覺覺忍不住開懷大笑,吳老見他們看著自己笑,詫異地問,“怎麼了?”

  溫千樹颳了刮覺覺的鼻子,“你啊,又調皮了。”

  聽到動靜的師母拿著鍋剷出來一看,也笑了,“老吳,你快去洗洗臉吧。”

  吳老在浴室看到自己的花貓臉,自己也笑個不停。

  吃過午飯後,溫千樹幫忙洗完碗筷,擦乾手從廚房出來,覺覺就迫不及待地牽了她的手走進書房,“千樹姐,給你看看我的畫兒。”

  小傢伙去年秋天的時候就去鎮上的小學上課了,班上的同學都對他的“小耳朵”非常感興趣,他現在是班裡的小紅人了。課餘時間像個普通孩子一樣玩樂,還經常玩些無傷大雅的惡作劇,把兩個老人家的生活攪得有聲有色。吳老有空時會教他古詩、寫毛筆字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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