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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都是反著來解的。”李愛傑安慰她,“你夢見他們哭說明他們笑。”

  “咳,我想孩子了。”王秋萍又是一聲長長的嘆息,“也該秋收了,總不能老指著我娘家人幫忙吧?”

  “是該秋收了,我們家有好大一片土豆地呢。”李愛傑說這話的感覺就像沒過足秋天雙腳卻踩在了初凍的薄冰上,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和淒楚。

  兩個人說著話來到街上,各自買了一個煎餅餜子,倚著浮灰重重的柵欄吃起來。陽光很燦爛,她們眯縫著眼睛,百無聊賴地看著行人、車輛、GG牌,聽著汽車喇叭聲、磁帶銷售攤前錄音機播放的流行歌曲聲以及此起彼伏的叫賣聲。

  她們趕到醫院時午飯已經過了。李愛傑一進病房就傻了眼。秦山不見了,病服堆在床上,床頭柜上的飯盒等東西也不見了。

  護士正在給患者扎針,見了李愛傑便態度生硬地說:“五號床的家屬,你們家的病人怎麼不見了?”

  “昨晚我離開時他還好好地呆在這裡,他怎麼會出了醫院?”李愛傑氣急地說, “該問你們醫院吧?”

  “醫院又不是託兒所。”護士沒有好氣地說,“還住不住了?不住還有其他病人等著床呢。”

  李愛傑掀開秦山的床單,見床下的拖鞋也不見了,她便害怕地坐在床頭哭起來。鄰床的一位患者說,晚上秦山還睡得好好的,凌晨四點左右,天才放亮,秦山就下床了,他以為他去解手了。

  秦山會不會去死呢?昨天她和王秋萍在廁所哭了一場,儘管回病房前洗了好幾遍臉,又站在院子的風中平靜了一番,可她紅腫的眼睛也許讓他抓到蛛絲馬跡了。他沒有告別就走了,看來是不想活了。

  王秋萍顧不上自己的丈夫了,連忙陪同李愛傑去找秦山。她們去了松花江邊、霽虹橋的鐵路交叉口以及公園幽深的樹林,一切可以自殺的場所幾乎都讓她們跑遍了,然而沒有什麼人投江、臥軌或是吊在公園的樹下。天黑的時候,她們仍不見秦山的影子,有的只是源源不斷的、形形色色的陌生的歸家人。李愛傑趴在霽虹橋的綠鐵欄前痛哭起來。

  她們絞盡腦汁想秦山會去哪裡,最後王秋萍說也許他去極樂寺出家了。李愛傑也覺得有些道理,也許秦山以為遁入佛門會使他的病和靈魂都得到拯救。於是她們又捱過一個不眠之夜後,一大早就去了極樂寺。她們找到住持,問昨天是否有人要來出家。住持雙手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然後微微搖頭。她們便又去了大直街上的天主堂和一處基督堂。她們為什麼去教堂?也許她們認為那是收留人靈魂的地方。轉到下午,仍不見秦山的影子。她們又跑回住處看房東家的電視,看本市午間新聞是否有尋人啟事或者是意外事故的發生,結果她們毫無所獲。

  一直到了下午兩點,處於極度焦慮狀態的李愛傑才突然意識到秦山一定是回禮鎮了。一個要自殺的人怎麼會帶走飯盒、毛巾、拖鞋等東西呢?她又聯想起秦山那天朝她要錢的事,就更加堅定地認為秦山回了家鄉了。李愛傑開始打點回家的行裝。

  “萍姐,一會兒跟我去辦出院手續。”李愛傑頭也不抬地說,“秦山一定是回了家了。”

  “他不想治病了?”王秋萍大聲叫道。

  “他一定明白他的病是絕症了,治不好的病他是不會治的。”李愛傑哽咽地說, “他是想把錢留下來給我和粉萍過日子,我知道他。”

  “這麼善良的人怎麼讓你攤上了?”王秋萍抽咽了一下,“他回家怎麼不叫上你?”

  “叫上我,我能讓他走嗎?”李愛傑說,“今天的火車已經趕不上了,明天我就往回返。”

  一旦想明白了秦山的去處,李愛傑就沉靜下來了。下午王秋萍陪她去辦出院手續,院方開始不退住院押金,說病人已經住了一周多了,而且又用了不少藥。李愛傑說不過他們,便去求助於秦山的主治醫生。醫生聽明情況後,幫助她找回了應退還的錢。

  晚間,李愛傑打開旅行袋,取出一條很新的銀灰色毛料褲子,遞給王秋萍: “萍姐,這是我三年前的褲子,就上過兩回身。城裡人愛以貌取人,你去哪辦事時就穿上它。你比我高一點,你可以把褲腳放一放。”

  王秋萍捧著那條褲子,將它哭濕了好大一片。

  李愛傑趕回禮鎮時正是秋收的日子,家家戶戶都在南坡地里起土豆。是午後的時光,天空極其晴朗,沒有一絲雲,只有涼爽的風在巷子裡東遊西逛。李愛傑沒有回家,她徑直朝南坡的土豆地走去。一路上她看見許多人家的地頭都放著手推車,人們刨的刨、撿的撿、裝袋的裝袋。鄰家的狗也跟著主人來到地里,見到李愛傑,便搖著尾巴上來叼她的褲腳,仿佛在殷勤地問候她:你回來了?

  李愛傑遠遠就看見秦山貓腰在自家的地里起土豆,粉萍跟在他身後正用一隻土籃撿土豆。秦山穿著藍布衣,午後的陽光沉甸甸地照耀著他,使他在明亮的陽光中閃閃發光,李愛傑從心底深深地呼喚了一聲:“秦山——”雙頰便被自己的淚水給燙著了。

  秦山一家人收完土豆後便安閒地過冬天。秦山消瘦得越來越快,幾乎不能進食了。他常常痴迷地望著李愛傑一言不發。李愛傑仍然平靜地為他做飯、洗衣、鋪床、同枕共眠。有一天傍晚,天落了雪,粉萍在灶間的火爐上烤土豆片,秦山忽然對李愛傑說:“我從哈爾濱回來給你買了件東西,你猜是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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