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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徒璟冷笑一聲。

  果然如此。

  袁妙惠抬頭朝他看去,只見他嘴角微挑,說不出的不屑,只覺刺痛,收回手道:“我也是為王爺著想……”

  他打斷她:“為我著想還是為你著想?”瞧著近在咫尺的容顏,他臉色更為冷淡,“今日你既然來此,我不妨與你說清楚……”他上前幾步,將袁妙惠逼得後背貼在牆壁,才緩緩道,“本王這輩子許是娶錯了人,雖然喜歡你,捧在手裡怕摔了,放在嘴裡怕化了,千方百計的討你歡心,可到頭來終究比不上那滔天的權勢。”他捏住她下頜,瞧著那滿溢風情的雙眼,“這個我不能給你,如今七弟已經成為太子,我斷不會與他去搶,我這輩子註定只會是個王爺。你若是嫌棄,哪日我必會向父皇請求,許你離開我,你想怎麼過就怎麼過吧!”

  袁妙惠眼眸一下子瞪大:“王爺,您在說什麼?”

  “以你的聰明,不會聽不明白。”司徒璟放開手,淡淡道,“你好好想一想再答覆本王,對你來說,應是不難。”

  她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無法相信,這話有一日會從司徒璟的口裡說出來,她渾身一個激靈,此前只對司徒璟失望,而現在,竟莫名的覺得恐慌,然而就在之前,她還想過,嫁入皇家不能和離,可現在,他竟準備這麼做。

  有時候,自己想是一回事,可別人主動提又是一回事兒。

  這對袁妙惠是極大的打擊。

  她一下抓住司徒璟的衣袖:“你說過不會負我,現在竟是要休了我嗎?”

  “別說得這麼難聽,只是和離罷了。”司徒璟看著她,“你不是不滿意我嗎,而我也不會變成你希望的樣子,那麼,何必再互相折磨下去。”他拉開她的手,輕聲道,“既然當初並不喜歡我,何必那日要讓我遇見你呢?”

  只是喜歡他身上王爺的光耀吧?

  而有一天,當那光芒褪去的時候,他對她的意義就不復存在了。

  他戴上紫金冠,最後看一眼她:“你最好想個清楚。”

  門在身後關上。

  袁妙惠立在那裡,許久都不能動彈一下。

  乾清宮,鴉雀無聲。

  梁太醫將將給司徒恆成行了針灸,出來時,韋氏上前詢問:“皇上身體如何了?”

  “稍許清明了些,只還需要歇息。”梁太醫嘆口氣,“皇上日理萬機掛心朝政,其實這年紀,委實有些受不得,這段時間該當緩下來了,請娘娘勸一勸皇上,手頭事暫時放下為好。”

  韋氏點點頭,使人送梁太醫出去,又進了內殿相看。

  司徒修與幾位王爺王妃,這才能進去一起探望。

  病榻上的男人好似一下子憔悴了,眉眼間青黑氣甚重,司徒修有些奇怪,因上輩子司徒恆成沒有那麼快就生病,只梁太醫是他最信任的太醫,想來不會看錯,難道是因司徒弦月?聽聞她離開了京都。

  這也是個變數。

  他正滿腹疑惑時,司徒恆成弱聲與他道:“修兒,這幾日,由你監國,如遇到沒有把握的事情,詢問幾位重臣……”他好似很疲累,又瞧了一眼幾位王爺,“好好輔助修兒。”

  眾人應是。

  見他沒有多少力氣說話,怕打攪,又紛紛告退。

  韋氏最後一個出來,看著虛弱的丈夫,又瞧見四處的護衛,她駐足片刻方才離開。

  六月的天悶熱,在宮中行走,便是有傘打著,也忍不住微微出汗,可薛季蘭卻緊緊握住司徒熠的手,待到上了馬車,她輕聲道:“父皇這一病,看起來甚為嚴重,也不知還能不能好了。”

  司徒熠眉頭皺起,略有些不悅道:“你別胡說。”

  薛季蘭道:“我只是這麼猜測罷了,也是巧,正當是七弟才封為太子沒多久。”

  他心頭一震。

  薛季蘭眼神毒辣:“王爺可瞧見母后了?父皇病成這樣,母后不慌不忙,可真是鎮定,不過也怪不得母后,大哥被廢原是冤枉,父皇該當復了他太子之位,誰想到竟封了七弟,母后豈會不怨?王爺,這或許是最後的機會。”

  司徒熠如老僧入定,好似一個字沒聽進去,半響道:“你忘了大哥是怎麼被冤枉的?被許婕妤陷害,又差些被四弟毒死,你說,咱們該做誰呢?做許婕妤,還是四弟?”他看向薛季蘭,“你原不是這樣的人,都是我不好!”

  她為了他的鴻鵠大志,從一個天真的姑娘,漸漸變成了這樣會算計的女人。

  可誰能說,這不是因深厚的情誼?

  然而,他不能冒這樣的險,也不想走那兩個人的老路,如今父皇病倒,司徒修與韋氏註定要較量一番,他去蹚什麼渾水呢?指不定會被淹沒!

  薛季蘭眼圈一紅:“你是嫌棄我了?”

  “怎麼會?我只是不想你為此費神。”司徒熠攬住她的肩膀,“我該做的都做了,不該做的曾經也不是沒做過,如今想想,一切都是註定,我沒有這樣的運道,假使你嫌棄……”

  她掩住他的口:“我怎會嫌棄,都嫁給你多少年了,我只是不甘心。”她嘆口氣,想起司徒瀾,“是我冒失了,在京都常見到七弟,總覺得他不如你,可他卻偏是太子,我氣不順。”

  司徒熠笑起來:“要不咱們離開京都一陣子?說起來,我日日忙碌,鮮少顧到你,便是有閒著的時候,也不曾真正的鬆懈,或者,我該帶你出去走走,帶上兩個孩子。”

  退一步海闊天空。

  薛季蘭將頭靠在他懷裡:“也好,瞧見父皇這樣子,我其實該指望你長生不老,永遠都健健康康。”

  他聽了嘴角翹起來,輕撫她頭髮,心裡也說不清楚是什麼滋味。

  人生總是沒有完滿的。

  他這把年紀,興許真該學會接受遺憾了。

  司徒淵是在第二日回到京都的,收到母親的信,他擔心她,路上不曾耽擱,披星戴月的回來,卻聽到父皇病倒的消息,在乾清宮探望後,他去了韋氏那裡,韋氏早在儀門前等著,見到他,欣慰道:“我就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你定然會回京都的!”

  他仍是她驕傲的兒子,不會就那樣退讓了。

  陽光下,母親的頭髮像是冬日裡的雪,一片片白了,司徒淵瞧著她,柔聲道:“治水原進行一半了,只要再造好大壩,今年或許能阻攔幾次洪水……”

  他沒有說完,韋氏擺擺手:“你以後有得是時間治水呢,急什麼?如今你父皇病了,你作為嫡長子,理當該陪在他身邊。你答應我,這段時間不要再離開京都了,這裡是你應該待的地方。”

  司徒淵微微擰了擰眉:“母后,到底是為何事?”

  “你將來總會知道的。”韋氏笑道,“走,我今兒叫廚房擺了接風宴,瞧你都瘦了,好好補一補。”

  司徒淵隱隱有種奇怪的感覺,可韋氏不說,作為兒子,也不能強迫於她,如今既然已經回京,也只好聽從她去了內殿用飯。

  司徒恆成病後,司徒修代替他的位置,暫時監國,比原先還忙上許多,裴玉嬌那是一整日都見不到他的人影。有時候傍晚也不回來,等到她睡著,依稀覺得有人似乎睡在身邊,擁她入懷,可早上醒來,半邊床又空了。

  這日午飯也不想吃,宮人們未免著急,連忙去告知司徒修。

  他將將在春暉殿看完摺子,與重臣們商議事情,瞅見馬毅探頭探腦,就知道東宮裡有事兒,便有些坐不住,潦糙說完,忙招馬毅進來,一聽說裴玉嬌不吃飯。他揉了揉眉心,擱下摺子就朝東宮去了。

  沿路看見禁軍巡防,他停下數次,與賀宗沐道:“今日你替本王去見岳父。”

  賀宗沐忙應了一聲。

  走入東宮,裴玉嬌正坐在庭院裡看熙兒跟小狗追來追去的玩,精神有些頹靡,見到他,也不起來迎接。

  他笑道:“便算是生我的氣,也不能餓著孩子罷?”

  “孩子沒見到爹爹也不餓!”裴玉嬌撇撇嘴兒,“我算算時間,好像三天沒見到你了,如今這會兒看到,也好像在做夢。”她伸出手摸摸他的臉,哼道,“是真的嗎?”

  他咬了咬她指尖,她哎的一聲縮回去。

  “疼吧?疼就是真的。”

  “不疼,肯定是假的,我相公自打什麼監國後就不見了!”

  他噗嗤笑起來,拉起她:“走罷,今兒陪你吃飯。”

  她這才不情不願起來,挨著他,控訴他的罪狀:“我興許明兒就要生了呢,是不是明兒也見不到你?我得一個人生孩兒了,可你說好要多陪我的,就算父皇病了,也不至於這樣忙吧?”說著眼睛都紅了,緊緊握住他的手,“四月我好好的沒有出事,可這幾日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些……”

  總見不到他,心裡慌,又當是這時候。

  他柔聲道:“是我不好,我該儘量抽些時間,你別害怕,等過了這個坎,往後會更平順。”他親親她頭頂,“你生孩兒,我一定陪著你。”

  “不食言?”

  “不。”他很堅定的道。

  她這才安心。

  到得六月十六,她終於開始陣痛了,只有些晚,竟是到得天黑,那孩子才準備要出來,司徒修坐在裴玉嬌旁邊,眼睛卻盯著外面烏黑的天空。

  炎熱的夏季,難得的竟然起了風。

  燭光一陣搖曳,在書卷上晃起了些許暗影,司徒淵聽到門外一陣敲門聲,打開一看,只見賀方平走進來,沉聲道:“殿下,是時候該出門了!”

  ☆、第159章

  ?  東宮裡,因裴玉嬌痛得厲害,許是沒多久便要生產,竹苓請司徒修與熙兒出去等候。

  她出了月子,又將兒子養至周歲,重新回來服侍裴玉嬌,正當也有奶水,便叫她順勢還做了奶娘。

  司徒修握住裴玉嬌的手:“我就在外面陪你,你往前生過一個,不是一回生二回熟嗎,肯定會很順當的。”

  這話也不知是安慰裴玉嬌,還是安慰他自己,眼見他緊繃著臉,全沒有平日裡的神態自若,她嘴角微微勾了勾:“我不怕,只要你在就好了,我現在只想快些將他生下來,與熙兒做個伴。熙兒可著急了,每天都在問。”

  她的肚子越來越大,看起來就好像塞了個蹴鞠般,熙兒總覺得弟弟就要出來了,比誰都好奇。

  他拿帕子給她擦擦汗,心裡其實並沒有多少底氣,問道:“餓不餓?”

  穩婆看太子磨磨蹭蹭的,忙道:“殿下,此前娘娘已經吃過了,這會兒可不能再吃,一會兒用力非得吐出來不可。”又叫人把熱水抬進來,放在腳邊。

  看這架勢是在趕自己走,司徒修其實已經坐了一會兒,心裡一半擔心裴玉嬌,一半還惦記別的事情,可這會兒要離開她,心一下就吊了起來。

  抱起兒子,再看一眼裴玉嬌,他柔聲道:“等你平平安安生完這個,要做什麼都行。”

  裴玉嬌聽到這句,眼睛一亮道:“好!”

  剎那閃過的光華極為耀眼,司徒修又笑起來,這貪玩的便為這個定也能好好的,他叫熙兒與娘親道別,轉身走了出去。

  門關上的時候,熙兒問道:“弟弟要出來了?”

  “是。”他將熙兒移到丁香手裡,“你別待在這兒打攪你娘的話,很快就能看見的,先去別處玩玩。”

  生孩子很痛,她受不得定然會喊叫,怕兒子聽見害怕,便哄他走了。

  熙兒很聽話的點點頭,想到一會兒能瞧見朝思暮想的弟弟,心裡很是高興,笑嘻嘻的隨丁香去側殿玩他那些小玩意兒。

  此時月亮已經升至高空,烏沉沉的夜格外寂靜,司徒修坐在門口一早搬來的高椅上,雙手交握著,也不知在想什麼,忽地裡頭有了些動靜,像是輕聲哀鳴,他又猛地站起來。

  不過比起裴玉嬌第一次生產,他已經有了經驗,知道她的反應,也知道大約得多少時間,然而仍是止不住的煩躁,新生命雖然帶來喜悅,可也得付出一些代價,他心想,這回是個兒子,下次當真不能再讓她生了!

  就在他在庭院間來回走動的時候,乾清宮裡,司徒恆成半躺在床榻,喉頭瘙癢,連咳了數十聲方才止住,抬起頭看向韋氏,他身邊立著兩個小黃門,個頭都挺高,年輕力壯的樣子,瞧著面生的很,他笑一笑道:“你來了。”

  韋氏形態不比往前,藏著的戾氣都散發出來,對著司徒恆成絲毫敬意也無,兩步走到他床前道:“今兒是個好日子,我自然要來。”

  司徒恆成一怔:“什麼好日子?”

  “我兒登基的好日子!”韋氏朝兩位黃門使了個眼色,那兩人蜣螂一聲露出藏在袖中的短劍,雙雙逼近了司徒恆成。

  有一人甚至把劍擱在他脖子底下。

  那是要他的命了。

  然而司徒恆成見慣風浪,卻不是這等貪生怕死之徒,面色稍許變了變,又恢復冷靜,淡淡道:“朕早知你恨朕,只沒料竟到這個地步,淵兒一事是朕負他,然則這幾十年,朕可曾虧待於你?你韋家享盡榮華富貴,便是朕立修兒為太子,也知他不會為難你母子,偏你想不明白,犯此謀逆大罪!”

  字裡行間說得是她的錯,韋氏仰天冷笑:“你沒有負我?虧你說得出口!淵兒是我命根子你不是不知,可你如此折磨他,可曾考慮過我的情面?此其一,其二,淵兒天縱奇才,這太子之位原就該屬於他,你憑什麼送與旁人?你不配做他父親!”

  她從袖中拋出一紙詔書,扔於長榻。

  “你即刻傳位於他,興許還能留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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