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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也問:“你弟弟怎麼樣啊?”

  姐姐說:“賺錢可多了,都是為了孝順您,您就放心吧。”

  喬立的母親果然放了心,再閉眼,便永眠了。

  而這一切喬立都不知道。

  威尼斯也有晴天,他坐在船上,去下一個施工單位。

  道子哥有意無意地透露想提攜他,跟著自己一起做工頭,參與整體項目。

  喬立有些沒自信,“我都不會說義大利語。”

  “學嘛,你住在這裡,天天和義大利人打交道,很快就學會了,我就是。”道子哥叼著一根煙,然後分給了喬立一根,餘光趁機打量他,“你媽的病好些沒?”

  喬立眼神閃過一瞬間的茫然,嘴上說:“我姐說,挺好的,就是要住院,住院很多錢。”

  道子哥聞言放心,就像意料到喬立一定會跟著他來一樣,拍了拍他的膝頭,“跟著哥干吧,這裡適合你。”

  適合嗎?

  喬立抬頭望著遠方的水。

  因為換去了新工地,他們每天都會路過嘆息橋。

  他問道子哥為什麼這橋叫嘆息,道子哥其實不知道,只說:“路過的人都愁,誰過來都嘆口氣,就叫嘆息橋。”

  喬立便輕輕嘆了口氣。

  年輕人跟著貢多拉搖擺的幅度,輕輕晃著身體,隨波逐流,就好像無法掌控自己的人生。

  鏡頭慢慢地搖,過渡到喬立的正面特寫,萬辰的眼神里有著不知如何是好的猶豫,他的手攥著船幫子,很用力,像在和自己較勁,可他的眼神又是那麼空洞。

  觀眾都明白——他是想回去的,穿插的幾個男主人公夢境的片段,都是關於他和母親的童年,他是那麼記掛自己的母親,又渴望報答她,正是這樣的情感拘束了喬立,令他反而不得不留在威尼斯,留在一個自己根本不快樂的地方艱難地生存。

  一切都是為了錢。

  盯著這個眼神和表情,不知怎麼,秦閱的心像是突然被針扎了一下。

  萬辰的臉與秦閱記憶中的那個人雖然不同,可這幅樣子,卻仿佛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秦閱想起了兩人剛在一起一年多的時候,爆發過的爭吵。那時候王忱就要畢業,一心想做演員,秦閱說什麼都不同意,氣得最厲害的時候罵過一句很難聽的話,“別告訴我你和我在一起就是為了出名!”

  那句話說完,王忱就僵住了,他不敢相信秦閱會這麼想他,可第一反應卻不是自我辯駁,而是反思。

  難道自己真的表現得這麼功利?

  王忱甚至都無法說服自己,畢竟秦閱手裡有錢,有通天的人脈,跟著秦閱,他要是想出名,自然有無數的法子。

  於是他終於氣餒,不再和秦閱爭吵,老老實實接了畢業後第一部 戲,去做執行導演了。執行導演做了兩年,便開始接自己的項目。

  雖然很多劇本、投資立項,都是走得秦閱的公司,但秦閱說,你憑自己的本事拍戲,做自己的事業,哪算得上“靠我吃飯”?

  王忱這才心安。

  秦閱當時也是年輕氣盛,意識到自己說話傷人,可他也知道王忱愛他愛得心切,爭吵過後用心哄一哄,愛人就還是愛人。他的目的因為這句話達到了,王忱再沒開口說過想做演員的事情,兩個人順理成章地在父母、朋友面前出櫃,成了小圈子裡人人皆知的一對令人稱羨的情侶。

  因此,秦閱雖然內疚,卻從來沒替自己解釋過。他並沒有懷疑王忱想出名,就算王忱想,他其實也是甘心給他那些資源的。

  此時此刻,看著熒幕上,萬辰的臉上浮現出這樣的表情,所有年輕時候犯過的錯,一瞬間全湧上了秦閱的腦海。

  他一把抓住了自己身邊人的手,把王忱的手背拽到了自己唇邊輕輕吻了一下。

  黑暗的放映廳內,王忱投來訝異的一瞥。

  秦閱沒說話,只是這樣攥著王忱。

  他不太好意思說自己是心疼了,他知道,那樣的表情,那樣的神態,都是王忱演戲是做得假的。

  可一旦回首兩人曾經走過的歲月,秦閱就愧疚的不知如何是好。

  王忱多好啊。

  王忱跟著他,又受了多少委屈啊。

  許多年輕時候自以為是的“手段”,如今回想,無非是仗著王忱心軟又痴戀而捅出去的軟刀子。

  他得意洋洋地將這個人捆在自己身邊,可他究竟開不開心?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又沉默而茫然地忍過多少人生的分岔路口,不敢憑著自己的本心做選擇呢?

  畫面里,“喬立”靠著閣樓的窗戶,時陰時明的光線從他臉上閃過,映著一雙空洞又掙扎的眼神。

  這是個特寫長鏡頭,在高思源以往的作品裡,甚少通過這樣純粹考驗演員演技的方式來錘鍊一段電影中的情感。畢竟在商業片中,觀眾想看到的是過癮,而不是這樣冷冰冰揭露人內心的感情。

  這確實是一個相當殘酷的鏡頭。

  萬辰的目光投she在窗框外的世界,可觀眾都能看得懂,他看的是威尼斯的水,想得卻是遠在千里外黃沙泥土的家。

  這一個眼神戳動在場不少“北漂人”的情緒,誰能沒有這樣“自以為”為了家人、為了親人,而孤獨漂泊在外打拼的時候呢?誰又能沒有這樣孤獨卻勇敢,在內心裡自我搏殺卻依然不露聲色的時候呢?

  一場爆發的戲也隨之而來。

  喬立最終下了決心,給家裡打了電話,想要說明自己將留在威尼斯,短期不會回去。

  他給姐姐提出請求,“我想和媽說兩句。”

  姐姐忙著和姐夫搬進城裡的新家,老母親早已過世,化作墓碑底下的一捧灰,誰能和喬立說話呢?

  姐姐敷衍地說:“媽在醫院養病,你有什麼話,回來說唄。”

  “我回不去,姐,我求你,我就想和媽說幾句話……我想問問她好不好,這麼久媽都沒和我說話,她想我!”

  姐姐心虛,卻又故意虛張聲勢,“她想你?誰在醫院一把屎一把尿的伺候媽?誰每天做三頓飯給媽送過去?她是想你,想你有用嗎?除了給兩個破錢,誰在醫院陪著媽,和媽說話?你這時候想起媽來了,醫院早不讓人進了,想和媽說話?有本事你就飛回來!”

  “我回不去了!!我回不去了!”喬立突然哭著咆哮,“我得賺錢,我要給媽治病,我怎麼能回去,姐,我就想聽一下媽的聲音,求你了,你幫幫我……”

  “我幫你,誰幫我呢?上面要伺候媽,下面要照顧你外甥,我的日子不過了嗎?你賺你的錢吧,晚打一次帳過來,我就拔了媽的氣管,你這輩子也別想見了!”

  電話被突然掐斷,喬立的呼吸也像是被人一把踩斷。

  他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突然就孱弱地摔倒在地,懷裡抱著手機,想哭,眼淚肆虐地流,他張著嘴想哀嚎,可發不出一點聲音。

  他是那麼想家,回不去的家,惦記著家裡的人。

  可他得不到一點點的消息。

  他倒在那個閣樓上,鏡頭由近搖遠,蜷縮在地板上的人最終縮成了一個灰點。

  隱隱的哭聲還在背景音里,可鏡頭卻飄得遠了。

  大陸的一端,他的姐姐拿著他的錢,送兒子去了更好的學校。

  大陸的這一端,喬立擦乾了眼淚,背上行囊,又是一天工地里不得閒的日子。

  “你學個義大利語吧。“道子哥勸他,“學會了,錢能賺更多。”

  喬立有些茫然,“學吧,那就學吧……家,家用義大利語怎麼說?”

  “Famiglia.”

  一艘貢多拉,搖過了嘆息橋。

  第103章 威尼斯,不思議。

  《船到橋頭》入圍威尼斯電影節, 幾乎不存在什麼懸念。

  威尼斯電影節已經多年沒有正兒八經的中國電影入圍, 出於一些國際上的關係, 再加上高思源導演多年的名望和人脈,入圍主單元的面子,各國電影人都會給他的。然而誰都沒想到, 這部作品竟然會成為當屆威尼斯電影節的開幕影片。

  這消息一下在國內炸了鍋。

  看了內部觀影的幾個影評人紛紛表示——

  “高導水平是在的,但他的風格不怎麼適合文藝片。”

  “故事太淺薄,節奏也比較一般, 只能說是及格線水準, 有點天賦的導演在畢業三五年的時候創作出來的作品就是這個樣子。”

  “鏡頭確實很美,教科書式的運鏡, 不少地方可以單獨拎出來做威尼斯宣傳片。人物關係薄弱了,故事講得不精彩。”

  “沒抓到社會的痛點, 高導還是適合拍商業作品。”

  但也不少人給予了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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