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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亦為施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已經晚了。再來一條吧。”

  陸羽朝著他的背影無奈翻了個白眼,知道對方還是很敬業的,只是情之所至,也沒有過多責怪,一揮手,“再來!”

  ……

  半個月一晃而過,身為主角的許裴之和蕭亦為都漸入佳境。這一天,劇組拍完了白天的部分,陸羽看著進度比計劃還快,難得大手一揮,放了劇組半天假。

  許裴之便借著請教劇中唱戲部分的名頭,前去拜訪穆老。

  走過蜿蜒的牆壁長滿爬山虎的小道,沿著徒陡的階梯上到樓上,輕敲門後,不多時門就被打開。

  許裴之微微鞠躬,“穆老好,打擾您了。”

  因為之前打過電話,老人也沒有表現驚訝的樣子,不苟言笑地點點頭,“進來吧。”

  許裴之把買的療養品提到屋內,然後徵得對方同意後,挽起袖子進了廚房。

  他特意約了飯點前來,就是想展示一下廚藝。

  不多時,三菜一湯擺上了桌。許裴之正在盛飯,穆老坐下後,看到桌上的飯菜,老花眼鏡下視線有一瞬的怔楞。

  桌子上很簡單的三菜一湯,一個涼拌黃瓜不放辣子,一個西紅柿炒雞蛋,一個紅椒肉絲,以及青菜豆腐湯。

  “您請。”許裴之把飯碗輕輕放在對方面前。

  穆老用滿是褶皺的手拿了筷子,緩緩夾了筷子西紅柿炒雞蛋放進嘴裡,慢慢咀嚼著,他放下筷子,忽然間,鏡片下,渾濁的眼裡滲出眼淚。

  許裴之連忙遞過紙巾,輕聲詢問,“穆老,您怎麼了?是飯菜不合口味?”

  老人搖頭,緊緊握住他的手,長嘆,“我很久,沒有吃過這種口味了。”

  他凝視著許裴之,眼了流露著深深的懷念,“你做的飯菜,味道和我女兒做的很像。”

  許裴之給他夾了筷子肉,眼底划過一絲波瀾,“是嗎,那真是巧了。”

  “我女兒做這道紅椒肉絲也不放澱粉,即使糊了鍋也不肯放,說是肉就不嫩了,”老人仔仔細細看了他一會兒,眼底有著深切的期待,然而片刻後回過神,仿佛嘲笑自己異想天開般搖頭,“大徒弟跟我說過,你是許家的人,還有個哥哥。今年二十四五了吧。”

  裴之應道,“二十五了。”

  穆老盯著沒怎麼動過的飯菜,又移到窗戶邊綠油油的仙人掌上,眼神茫然失去了焦距,“如果我那時候沒有那麼固執的話,現在孫兒應該和你差不多吧。”

  老人滄桑容顏,語氣蒼涼滿是後悔。

  許裴之心口有微微的刺痛,手指悄然蜷緊,眼底有著深深的愧疚。

  他當然是故意在穆老面前做出這樣一桌菜的。

  前世的他,自從母親發病不良於行、父親離家出走後,年僅八九歲的年紀就擔負起了照顧母親的重任。

  那時,還沒有灶台高的他就要做母子兩人的飯菜,要洗碗洗衣服,服侍母親如便洗漱。

  這一桌飯菜,自然也得了母親的“真傳”。

  許裴之懷著某些難以言說的感情做了這一桌菜,故意呈現在穆老面前,也許就是想要刺激對方。

  然而,當老人表現出這般傷心的模樣時,他又後悔這番作為了。

  他……到底還是有怨的。但這番怨氣也不應該發泄在古稀之齡的外公身上。

  是的,許裴之知道對方是前世的自己的外公。無論如何,血脈的羈絆是無法輕易斬斷的。

  他閉了閉眼,溫言安慰老人,轉移了話題,“穆老,飯菜要涼了,您先吃飯吧。”

  在他再三勸慰下,老人才慢慢吃了點東西。

  之後裴之拿了演青衣時裡面的一些唱段,來請老人點評,老人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後,總算心情看上去平靜了些。

  “你這裡身段還不到位,需要過一點……”畢竟是穆派傳人,這樣一番點評也讓許裴之受益頗多,明白了接下來要怎麼表演才更加出彩。

  一晃幾個小時其樂融融的交談就過去,夜已深了,許裴之唯恐打擾到對方,便打算告辭。

  穆老也不多挽留,只是道有什麼問題都可以來家裡問他,還遞給他一隻手電筒,言道樓梯間路燈壞了,借給他用,但務必要歸還。

  許裴之本想謝絕,他有手機也可以照明,沒了電筒老人晚間起夜可能不方便。可是看到老人的眼神,便什麼也說不出口——

  哪裡是一支電筒呢。分明是獨居老人寂寞的守望。老人只是等待著下一次他歸還電筒時的陪伴。

  許裴之心中瞬間湧上心酸的滋味。

  離開穆家後,他沿著樓梯下樓,一支手電筒照亮著前方的路,是這黑漆漆的樓道唯一的光線。

  出了樓梯,他熄掉電筒,下意識抬頭,驚訝地看到老人竟然還站在窗口邊上,他握著欄杆,固執地遙望著遠方,仿佛在等待著女兒的歸來。

  許裴之的腦海中浮現李老師之前的話語。

  “這裡的房子很舊了,學校打算重修,但我老師害怕失蹤的女兒回來找不到他,便一直不肯搬走。”

  四十多年過去,他一直一直在這裡等著,等著一個永遠都回不來的人。

  第七十六章:戲裡戲外(2)

  白天的戲份很快就拍完了,緊接著剩下的幾乎都是夜戲。強度大、壓力大,所有人都繃緊了神經,高強度地拍攝著。

  這一天,是主角兩人的重頭戲——一場含著刀光劍影的吻戲。

  這個時候,距離日本在東北發動“九一八事變”開始侵華,霸占中國東北三省後已經過去了三年。時局動盪,軍閥各自為據,而看上去歌舞昇平一片祥和的上海灘,早就暗流涌動。

  隨著劇情的進展,青衣沉言的真實身份逐漸浮出水面。他祖籍東北,年幼時親身經歷“九一八事變”,親眼目睹親人被日軍殘忍殺害,而家鄉被霸占後,孤身一人的他流入關中,被

  戲班的班主撿到,這才走上唱戲這條道路。

  所以後來他因為一顆赤誠的愛國之心,秘密加入了共產黨,是共產黨上海據點的重要人物。

  至於杜三爺,他是鴻幫大哥,雄踞上海灘可謂一方霸主,是個連明面上的掌權人北洋軍閥首領也得敬三分的人物。

  而他之前幫助軍閥抓捕共產黨,指示手底下的地痞流氓糾纏襲擊工人糾察隊,更是讓共產黨把他立為必須要清除的敵人。

  沉言原本只是擔當了傳遞信息這樣中轉般的人物,可組織察覺了杜三爺對他的興趣,便把暗殺對方的艱巨任務傳達給了沉言。

  沉言義無反顧地接受了。

  他其實沒有經過專業的間諜和殺手訓練,可能夠被組織看中,也顯示出他的機智和勇敢。

  畢竟身為一個戲子,三教九流的人都會接觸,外人也不會懷疑,傳遞消息起來自然方便許多。

  但暗殺杜三爺這件事,本身難度實在太大。

  他欲擒故縱,花了大半年的時間才和謹慎多疑的杜三爺建立起似有似無的曖昧關係。

  台上台下,偌大空曠的戲班內,一個顧盼橫波的眼神、一個身姿婉約動作,另一人幾個時辰的靜默觀看,不邀不約卻保持著默契……兩人未曾當面說過一句話,卻悄然傳遞著只有他們彼此才懂的情愫。

  而在一次沉言故意設計的陷阱中,一向難以接近的杜三爺終於出手,“英雄救美”。

  戲子眉目清淺如遠山青黛,躬身一拜,不卑不亢,淡然出塵,“多謝。”

  聲音如珠玉清脆落地,砸在心上,擲地有聲。

  杜三爺眼神深邃,雙手扶起對方,洒然一笑,“不必。”

  沉言直起身,抬頭,四目交匯——

  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到彼此,沉言清明沉靜的眼中倒映出杜三爺俊朗不羈的容顏。

  而杜三爺看著對方眼裡自己的倒影,扶著沉言手臂的手無意識地緊了緊,隨即不動聲色放開,贊道,“今天這段‘霸王別姬’唱的好。”

  沉言一哂,語氣隨和如同兩人是故交,玩笑般道,“只有今天唱得好?”

  一句話便將他的矜傲表現的淋漓盡致。

  杜三爺眼底一閃而過波瀾,失笑,“是我說錯了。每一次都好。”語氣低沉柔和,脈脈動情。

  杜三爺也是情場老手,沉言卻仿佛沒察覺話語中的撩撥意味,拱手拜了拜,便藉口告辭,離去的瘦削背影沒有絲毫留戀。

  杜三爺凝視著對方青衣下擺輕輕翻飛,嘴角勾起興味的笑。

  接下來,杜三爺完全展開了攻勢,簡直讓人招架不住。下一場演出時,他坐在了第一排最好的位置,手持著碧玉煙槍,打賞豐厚,之後更是場場不落,還時常邀請高官權貴來看戲,明著要捧沉言的態度。

  如此一來,沉言聲名更甚。

  杜三爺依舊會在沉言練習的時候前來,只是這一次,他會在對方唱完後交談一番。這個時候的沉言也不吝言語,欣然相聊。從鄉野趣聞到風花雪月,除了政治和時局,無所不談,可謂興趣相投,漸成知己。

  而沉言對於他的追捧,至始至終從容淡然,沒有哪一個人能夠成為他的入幕之賓,儘管身處泥淖之地,卻心如菩提纖塵不染,也更讓心高氣傲的杜三爺越陷越深。

  這一晚,杜三爺吃了酒,酒興上涌,便屏退左右,如毛頭小子班翻牆夜闖沉言的臥房。

  彼時沉言剛剛梳洗完,一身白衣睡袍,臉上還帶著毛巾的水氣,一回頭就看到一人坐在桌邊,定定望著他,嚇得差點失聲叫出來。

  待到看到來人居然是杜三爺時,不無訝異,似笑非笑,“三爺,您這又是玩的哪一出?”

  燭下美人,白色睡袍寬大而顯出清瘦身段,露出一截溫潤如玉的鎖骨。美人清俊容顏,目如點漆,誘的人心如同飄搖的燭火,一剎那心神馳盪。

  醉眼朦朧的杜三爺伸手攬過沉言在懷,勾起他的下巴,低低唱道,“虞姬虞姬奈若何?”

  一身酒氣噴吐在臉上,沉言拂開他的手,冷了眉目,“三爺醉了,我叫人送你回去。”

  想要起身,卻被緊緊桎梏在對方腿上。這樣近距離的和男人接觸讓他非常不習慣,蹙起眉頭,“三爺——”

  “噓,”話沒說完,一根手指豎起抵在他唇上,杜三爺道,“椴謹,叫我名字。”

  沉言眼神微閃,卻不肯開口。

  “呵,”杜椴謹抵笑,連帶著被迫靠在他身前的沉言也感受到胸口的震動共鳴,不適地擰身想退開,腰身被人卻牢牢鎖住,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戲子,根本掙扎不脫。

  只得嘆氣,幾分無奈幾分勸哄,“椴謹,放開我。”

  他本就是吃這碗飯的,一聲“椴謹”似嗔含怨,喚的人心都蘇了。

  杜椴謹更緊摟住他,喃喃低語,修長的手指敲擊著桌面,竟然自顧自哼了起來,“大王慷慨悲歌,使人淚下。待妾妃歌舞一回,聊以解憂如何?”

  醉意朦朧之人,詞語含糊卻別有恣意風流,沉言幾乎下意識地開嗓,接著唱了下去,“勸君王飲酒聽虞歌……”

  杜椴謹毫無阻礙地接道, “解君憂悶舞婆娑。”

  沉言輕道,“嬴秦無道把江山破……”

  就這樣,兩人你一言我一句,竟然把這一段給唱完了。一曲終了,清麗婉約和低沉磁性的尾音相互交融,和諧中又滋生別樣的情愫,餘音繞樑。

  房間內一片安靜,桌上的燭火搖曳,鏡頭拉遠,昏黃燭光映照兩張模糊不清的面孔。

  被杜椴謹桎梏在懷中的沉言凝視著一豆燈火,一向沉穩淡然的神情直到這個時候才有片刻的失態,眉宇清淺含愁,似憂似慮。

  “沉言”身邊那人輕喚他的名字,有力的手指扳過他的下巴,在沉言猝不及防的時候一把吻了上去。

  幾乎是本能的他想閃避,然而身形剛剛一動,又硬生生克制住,於是唇上就傳來柔軟的觸感。

  一剎那,閃現錯愕、震驚、不可思議……眸中神情迅速變幻,最後定格在近乎麻木的情緒上。

  他閉上眼,柔順地接受這一吻,翦羽輕顫。半邊臉籠罩在燭光之外的陰影下,晦澀不明。

  而原本閉眼的杜椴瑾卻恰在這一刻徐徐睜開,那雙深沉的黑眸,翻湧著探究、考量、欣賞……他靜靜凝視近在咫尺的人,清明沒有一絲醉意。

  這是一場兵不血刃的交戰,誰先動心,滿盤皆輸。

  是感情……亦是兩人背後所代表的身份的交鋒。

  謹慎多疑的杜三爺怎麼可能輕易被誘惑,只是不動聲色步步為營,管你是真無情還是假無義,他想要的,必定握在手中。

  “cut!過!”

  凌晨四點,疲憊不堪的眾人終於聽到導演滿意的喊聲,頓時如釋重負鬆了口氣。

  這段時間全都在拍夜場戲,陸羽拍起戲來又是六親不認的性子,嚴苛到了極點,所有人都是高強度的負荷著,熬的眼睛都紅了。

  今天這場重中之重的吻戲,也足足拍了十多條才過,一會兒眼神沒對一會兒感情不到位,總之也是把演員折騰的夠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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