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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年,我尋到她的時候,她就在這裡?”宋硯道。

  阿嵐狐疑地看著他:“你沒有對她做什麼?”

  宋硯坦然地看著他:“不曾。”

  宋硯雖然喜怒無常,但是卻也不會說謊話,阿嵐徹底放下心來。看來他沒有傷害阿姊。

  他敲響門的時候,手有些抖,而當那裡面的木門發出聲音時,他的身體已經完全僵直了。

  十多年了,阿姊變成什麼樣了呢?還是以前一般歡快自在,如同山林間的鳥兒一般,還是已經變成了沉穩的婦人,身邊帶著好幾個孩子了呢?雖然沒有往日的風采,但是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想著阿姊這些年的遭遇,應該是後者大一些吧。

  門徹底打開了,木屋裡走出了一個五六歲的小孩,蹦蹦跳跳地跑了出來,隔著圍欄的門看著他們二人,稚嫩的聲音響起:“你們是誰?”

  阿嵐心中一喜,小孩子黑漆漆的,看不出和阿姊樣貌的相似點,但是那性子挺像的。

  “你阿娘呢?我尋你阿娘。”阿嵐柔聲道,總是木訥的臉上帶上了溫和的笑,還給了那小娃娃一塊糖果。

  “阿娘去集市了,傍晚才回來。”小孩道。

  於是,他們二人便尋了一個地方坐下來,靜靜地等待。

  “那小孩是不是很可愛?”宋硯看著阿嵐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院子裡玩耍的小孩,不由得道,手也不老實地伸了過來,在他肚子上摸了摸,“要不我們也要一個?”

  阿嵐像是突然找回了羞恥感,臉紅了,猛地拍落了宋硯的手。

  終於有反應了,宋硯的心中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這次的事做對了。

  黃昏的時候,小孩的阿娘終於回來了。當那黝黑瘦弱的婦人走近的時候,阿嵐沒有動,即使隔了十多年,歲月流轉十一年,他也不會覺得這是他的阿姊。或許只是路人罷了。而當院子裡的小孩推開木門衝出來抱住那婦人的時候,他終於坐不住,走了過去。那婦人的目光也落在了他們身上。那是一個農婦的目光,陌生,有些懼怕他們。

  “阿娘,他們是來尋你的。”小孩道。

  婦人疑惑地看向他們,有些局促不安。

  那不是他的阿姊,那宋硯的話……

  宋硯的眉頭也皺了起來:“十一年前,我尋到這裡的時候,她確實住在這裡。那時是茅屋。”

  阿嵐看向那婦人:“請問賀嫣嵐住在這裡嗎?”

  那婦人茫然地搖了搖頭:“沒有這個人。”

  他看向宋硯的眼神已經帶上了懷疑,雖然他不知道宋硯為何要欺騙他,但是事實已經擺在了面前。

  “十一年前,住在這裡的,一對夫妻。”宋硯道。

  婦人認真地想了想,眼睛突然一亮:“你說的是阿賀?據說是逃婚,跟她丈夫一起躲在這裡的?”

  宋硯點了點頭,阿嵐也變得急切起來:“她現在在哪裡呢?”

  “阿賀已經去世了。”婦人道,卻如同一聲驚雷落在了阿嵐的心中。宋硯的臉色也變了。

  阿嵐像是失聲了一般,反應了很久,他那隨性自由的阿姊,已經去世了?他的臉色突然白了,變得失魂落魄。

  過了很久,他才問道:“她是什麼時候去世的?怎麼去世的?”

  “十一年前。她和他丈夫在這裡住了一年,她一看就是富家千金,開始的時候有些不習慣農家日子,但是她丈夫對她很好,漸漸的,兩人的日子越過越好,若非出了後面那件事……”婦人的臉上露出一絲憐憫,沒有再說下去。

  “出了什麼事?”他緊緊追問道。

  “未婚夫追上門,直接殺了她丈夫,她悲傷之下也跟著去了,去的時候肚子裡還有個七八個月大的孩子呢,真是造孽。”那婦人嘆氣道。

  阿嵐突然望向宋硯,那眼神那般銳利,帶著濃濃的怨恨與殺意,仿若想要毀滅一切。向來無所畏懼的宋硯,此時竟然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一陣冷意從心底泛了起來,這是他第一次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後悔。

  ☆、第067章 最好的禮物(正文be,慎入)

  宋硯沒有殺死賀嫣嵐,但是殺死了她的丈夫。她的死,終究是歸咎於他。

  宋硯覺得,他就像給自己挖了一個泥潭,然後跳了進去,越陷越深。

  阿嵐的兇狠只在一瞬間展現,自洛陽城歸來,他又恢復了之前的模樣,溫順、無悲無喜、容易發呆。只是他多了一個行為,他時常撫摸著那把玄鐵劍,神思不知道飄到了何處。

  宋硯看著他這副模樣,總覺得有一日,阿嵐是會用那把劍捅穿自己的心臟的。宋硯不怕死,然而,這種日子卻令他惶惶不安。開始的時候,他不知道不安來自哪裡,漸漸的,他就發現了原因——他其實是怕死的,死了後,阿嵐就會徹底離開他了。

  日復一日,終有一日,宋硯對著阿嵐道:“阿嵐,我們成親吧。”

  十二年前,他們就已經成親了,但是那時阿嵐用的是‘賀嫣嵐’的名字。唯有用他真正的名字再結一次,他們的名字才會刻在三生石上,即使死了,他的名字依舊要刻在他的身側,永遠不分離。

  當宋硯說完這句話的時候,阿嵐只是目光直直地看著他,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像是早就猜到會有這麼一日,又像是什麼事都不能令他驚詫了一般。宋硯看著他的臉,透過他的眼睛想要洞悉他的心,但是卻什麼也沒看出來。但是他還是將阿嵐的沉默當做同意了。

  轉眼,他便請人算好了日子。他似乎有些急切,那日子便算在了五天後。

  喜房布置起來,整個宋府都沉浸在一片紅色的喜悅中。喜袍也做好了,送到了阿嵐的手中。阿嵐雙手捧著喜袍看了很久,那紅艷刺著他的雙眼,他突然抖開了袍子,寬大的喜袍便散開在空氣中。那是男子的袍飾。很多年前,當他看著阿姊試穿紅色的喜袍時,也曾想像過,自己身上穿著喜袍的模樣,當然,不是後來他披在身上屬於阿姊的喜袍,而是按照他的身量做的,屬於男子的喜袍。

  他突然覺得空氣變得無比沉悶起來,神色不定地盯著那袍子看了兩眼,便如同拿著燙手山芋一般,狠狠地扔在了地上,氣息紊亂,眼神中閃過瘋狂,便如同窮途末路的野獸一般。

  成親的日子很快到了。

  宋硯沒有請任何賓客,只有他們兩個人。當看到阿嵐穿著紅色的喜袍出來時,宋硯是有些欣喜的。喜袍很寬大,掩蓋住了修長的有些瘦弱的身軀,但是卻襯得那張臉艷麗了許多。劍眉星目,黑髮如墨,阿嵐便是這般好看。

  宋硯眼中閃爍著笑意,慢慢地走了過去,牽著阿嵐的手。阿嵐的手有些冷,宋硯便緊緊地握著他,將熱意傳到了他的手上。阿嵐沒有掙扎。

  沒有父母,沒有親人,他們之間,便也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兩個人相攜跪了下去,拜了天地,拜了高堂。

  宋硯看著身邊的人,心中騰起了一股喜悅感,那種喜悅感是很奇特的,痒痒的,有些期待。很多事,他們已經做過無數次了,但是宋硯卻分外期待今晚。

  今日的宋硯,瘋子的秉性完全消失了,格外地像一個普通人。他守著禮儀,循規蹈矩,先由喜娘扶著阿嵐入了洞房。他在廳中獨自飲了一杯酒,就如同賓客滿座。

  飲下那杯酒後,宋硯的精神有些恍惚。他突然有些羨慕普通人的生活了,他與所愛之人執著手進入喜堂,在眾人的祝福下拜了天地,親朋好友拉著他喝酒,而阿嵐則在房間裡等著他。

  宋硯又飲了一杯酒,將那種期待壓了下去,朝著喜房走去。他的腳步不由得有些急切,而當走到喜房外的時候,他竟是有些緊張。

  像個少年一般,想著房間裡坐著的新嫁娘,竟有些害羞了。

  宋硯深吸了一口氣,伸出手,推開了虛掩的房門。宋硯的腳剛抬了一半,整個身體突然僵住了,他臉上的表情呈現出奇異的變化,從喜悅到驚恐,再到絕望,幾乎是慢動作一般,到了最後,他的臉已是十分猙獰了,眼睛瞪大了,緊緊地盯著那紅色紗帳下的床。

  他的阿嵐平靜地躺在床上,瞪大了眼睛,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一個側顏,但是也能從那雙眼中看出嘲諷。那柄玄鐵劍直直地插|在他的胸口處,宋硯的面前是一片血紅,也不知道是紅綢的紅,還是鮮血的紅了。

  上一刻,他還以為自己走入的是幸福,轉眼間卻成了地獄。他以為自己夠狠了,卻沒想到阿嵐比他狠了許多。

  他將一件事一件事記在心中,平日裡默不作聲,然後在新婚之夜給了他一份大禮。宋硯以為他會將那劍刺入他的胸口,千算萬算,卻沒有算到,阿嵐會刺進自己的胸口。

  阿嵐清楚地知道什麼才是對他最大的報復。

  宋硯的雙手緊緊握成了拳,他的牙齒緊緊地咬著,發出‘咯咯’的聲音,嘴間充滿了鐵鏽味。他一步一步地走了過去,走到了床邊。那柄劍並沒有刺入多久,他胸口處流出的血還是溫熱的,他的肌膚也是溫熱的,然而,他的鼻息已經完全消失了。

  一劍斃命。

  他拿劍拿了那麼多年,又豈會刺偏了?他想要死,又豈會有活路?

  宋硯的臉色漸漸平靜下來,除了最開始的猙獰,竟與往常沒有什麼區別。宋硯脫去了外袍,脫下了鞋,爬上了床,在阿嵐的身邊躺下,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宋硯無意掩藏。所以,成婚當晚,宋硯新夫人暴斃的消息,很快在宋府、在整個建康城傳了開來。有人說是報應,宋硯殺戮太多,所以克妻;有人暗喜,宋硯向來不近男色、女色,卻對這位夫人千般討好,什麼好的東西都往他面前送,如今暴斃,對他的打擊無疑是巨大的,有人已經跑到小皇帝面前勸他要見機出去這大jian臣了;也有人好奇,這個令宋硯神魂顛倒的究竟是何等模樣?

  整個建康城的想法有許多,然而他們所盼望的事並沒有發生。

  這件事像是沒有給宋硯造成什麼影響。他沒有瘋,也沒有傻,更沒有給任何人可乘之機。他平靜地辦著喪葬之禮,請道士選了墓址,挑好了日子,然後下葬。

  下葬的那日風和日麗。

  阿嵐平靜地躺在棺材裡。因為一些不為人知的原因,他的身體並沒有腐爛。除了臉色有些蒼白毫無血色外,便與常人睡著了沒有什麼區別。宋硯將他小心翼翼地抱了起來,替他換了一身乾淨的藍袍,然後小心翼翼地放了下去。

  喪樂響起,棺木抬著去往下葬的地方,宋硯則騎在馬上,緊緊地跟隨著那行進的棺木。

  圍觀者眾多。不像是喪葬,倒像是有什麼喜事一般,都伸長了腦袋想往這邊看,看個究竟。

  山南,對著陽光的位置,喪葬的隊伍停了下來。墓穴已經挖好了,宋硯從馬上跳了下來,眯著眼睛看著那深深的墓穴。他看得時間有些久了,但是旁人都不敢多言,只靜靜地等著。

  這墓穴的位置是有些怪異的,卡在三顆巨石之前,土地是血紅色的,從上往下看,就像一張床一般。普通人看覺得怪異,而若是懂風水的便能看出其中的問題了。

  漸漸的,眾人便看出宋硯不像是在看,而是在等,究竟是等什麼呢?沒有人知道。

  太陽西落,當只殘留一點夕陽的時候,宋硯終於點了點頭。

  墓穴的位置有些深了,他們只能將棺木吊著放下去。當最後一縷陽光消失的時候,棺木也終於穩穩地落在墓穴里了。他們要填土,宋硯卻制止了他們。

  “你們都走吧。”宋硯道,語氣不容置疑。

  那些人都覺得怪異,這墓穴太深了,以一人之力,不知道要填多久。不過都說宋硯愛妻情深,或許只是多想與夫人呆在一起,便不敢再問了。喪葬的隊伍離去,只剩下一座棺木與一人。

  喪葬隊伍浩浩蕩蕩地離去,突然有一人停下了腳步,轉身便要往回走。

  “阿生,你去作甚?”同伴拉著他問道。

  “我丟了一個鏟子在山上。”那人道。

  “鏟子就鏟子了,你真敢回去?”

  “我趕快拿回來就好了,沒了鏟子我怎麼做活計?”那人說完便離了同伴,轉身往回跑了。

  他跑到半山上,隱約看見,那巨石之上站著一個人。然而,下一瞬,那人便消失了。他揉了揉眼睛,覺得怪異極了,甚至忘了拿鏟子,連忙往前跑了一些。

  然後他就看到了此生最駭人的情景。那白衣人直接落到了棺木上,推開了棺木,躺了進去,同時,一柄黑色的玄鐵劍從半空落了下來,直直地從那人後背心刺了進去。鮮血濺了起來,濺在了他身下人的身上。

  下一刻,一股強大的力量從白衣人的身上散發了出來。他覺得地動了,地是真的動了,尤其是棺木四周,巨石和泥土像是失去支撐一般,紛紛地往中間落去。

  不過短短的時間,那深深的墓穴便被徹底填平了。他張大了嘴巴,還有些難以相信。宋大人用自己給夫人陪葬了?以那般慘烈決絕的方式?鋒利的劍刺破了心臟,巨石狠狠地砸了下去,將他們二人完全掩埋了。

  阿生傻乎乎地站在那裡,腦海中閃過的是最後一幕,那人緊緊地抱著身下人的模樣。

  緊緊相擁,仿佛再也不分開一般。

  絕望而瘋狂。

  天空中飄滿了紅霞,整個天地間也被染上了一層紅色。阿生最後看了一眼那已經完全填平的地方,撿起了地上的鏟子,轉身便往山下走去了。

  天地之間徹底安靜了。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會有來世he~~~

  ☆、第068章 尋歸

  上始村,地處偏僻,四面環山。

  “謝先生醒了嗎?”

  “謝先生一向醒得早,這都日上三竿了,不可能還沒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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