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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屍斑。

  唐安堯一下被擊垮了,他心底一直認為沈濤沒有死,不管如何,沈濤還活著,他就有了繼續往下走的力氣和希望。

  可沈濤死了,他還做那麼多有什麼用?

  唐安堯無法抑制地嗚咽起來,他的眼淚滴到沈濤臉上,他顫抖著手,伸出來想觸摸沈濤的手臂,想把他抱入懷中,就像他們多次相擁那樣。

  突然之間,那個床上躺著的死屍睜開眼,沈濤一把揪住他的手,用力一板,將他整個摔到床沿,隨即整個人撲了上去,一把卡住他的咽喉。

  唐安堯瞪大眼緊緊盯著沈濤,或者說化妝成屍體的沈濤,喉嚨里發出嗬嗬聲響。

  沈濤坐在他身上,咬緊牙,狠命收緊手,試圖將唐安堯勒死。

  唐安堯奮力掙紮起來,他一手捏住沈濤的手腕,另一隻手悄然握拳,用力揮向沈濤的腹部。

  沈濤吃痛,悶哼一聲,手上不禁有些松,唐安堯瞅準時機,立即狠命將沈濤的手腕往下一板一推,將沈濤整個從自己身上推開。

  唐安堯爬了起來,盯著摔在地上仍不忘怒瞪自己的沈濤,忽然百感交集,握著的拳頭也鬆了,他疲憊地搖搖頭,想說什麼,一張嘴,卻發出一聲悶笑。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笑,似乎有沈濤還活著的喜悅,卻也有傾心相待的戀人處心積慮想弄死自己的荒誕感。他朝沈濤走近一步,沈濤立即緊張地後縮,他迅速伸出手臂一把撈起馬燈,高舉起來喝道:“唐安堯,這個房間我已澆透汽油,你敢再靠近一步,咱們就一起死在這!”

  “我知道,我一進來就聞到濃烈的汽油味。”唐安堯看著他,平靜地道,“你本來就想弄死我,掐不死就燒死,對嗎?”

  沈濤仇恨地盯著他,冷哼一聲道:“沒錯,今晚無論如何,你都要死!”

  “那你呢?”唐安堯看著他問,“我死了,你恐怕也逃不了,為了讓我死,你非得搭上自己,值得嗎?”

  沈濤淒涼地道:“無所謂,無所謂了,怎麼斗你都鬥不過,連文博都折了進去,我還剩下什麼?除了這條命,我還能跟你拼什麼?”

  “好,”唐安堯果斷地說,“我不動,我讓你掐,你不用陪我死,掐完後你開著我的車走,能去哪去哪,能逃多遠逃多遠。來,我保證不掙扎,你來殺我!來啊!”

  他踏前一步,沈濤卻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他的眼中慢慢濕潤,卻怒道:“唐安堯,你少來激我!”

  “你不用死,濤濤,把燈放下,我們談談,這世上沒什麼非死不可的事,看看這個房間,你不記得這裡了嗎?你小時候最喜歡來這玩……”

  “閉嘴!”沈濤喝道,“我當然記得,我記得你怎麼在這間房間親我摸我,我那時才十一歲啊,你這個變態,戀童癖,你利用我年幼無知欺騙我……”

  “原來你還記得,”唐安堯搖頭,目光悲哀地說,“你還記得的話就該知道我有多喜歡你,我等你長大等得多難熬。你現在也是成年人,難道你不能理解我這麼多年的感情?哪怕只是理解一點點?我一生都在尋找你,等待你,我拍的所有電影都在對你傾訴,我看到你的那一刻,哪怕我們中間隔了這麼多年沒見,可我仍然一眼認出你。濤濤,這世上不會有第二個人像我這樣愛你了,我們為了什麼非要你死我活?為了那場火?那場火不是我……”

  “就是你,不要狡辯,就是你,我都記得的,你別想再騙我了,我都記得的!”沈濤瘋狂地道,“我記得爸爸撞見你抱我時那種驚恐害怕,那天晚上你們吵架時,我其實起來了,我就在門外看著,我看見我爸爸打了你,而你威脅說遲早有天你要帶我走。爸爸不答應,說除非他死,於是你就放火燒死他,你這個王八蛋,你放火燒死了我唯一的親人……”

  “濤濤,你聽我說,濤濤……”唐安堯試圖伸手過去抱他,被沈濤一把推開,他再度舉高了馬燈喝道:“不用急,馬上我就點火,我跟你一塊死,我跟你一塊燒死在這裡,那樣我爸爸才會原諒我,我替他報了仇,我為自己贖了罪……”

  “請問,你們一塊燒死後,費文博怎麼辦?”門口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沈濤驚惶地看過去,門被推開,一個男人站在那,光線不明中,只聽見他的聲音清晰穩定:“你好,我叫莊楚明,算本港小有名氣的邢辯律師,不好意思打擾你們算老帳,我只是有個小小的疑問,沈先生,你如果點了火,那就是謀殺唐安堯,可你又同時自殺,那謀殺罪名就不成立。但這樣一來,費文博仍然會以殺害你而鋃鐺入獄。你知道為什麼嗎?”

  他輕描淡寫地道:“因為你們倆的屍體會被唐安邦迅速處理掉,今晚的事會被無限度地掩蓋住,沈先生,你在警察檔案那,仍然是一個被人謀殺後溶屍的被害人。”

  第24章

  莊楚明一邊說,一邊好整以暇地抱著手臂走近,他似乎並未意識到屋內一觸即發的緊張氛圍,亦未嘗留意到沈濤手中高舉的馬燈,屋內瀰漫的汽油味。他猶如出庭辯護一般神情自若,在屋中站定,再次問:“沈先生,如果你在法律意義上仍然是一具已被消融的屍體,請問費文博先生怎麼辦?”

  沈濤睜大眼,似乎從未想過這個可能性,他困難地道:“我不信,我死後,這場火不會悄無聲息,唐安堯的死不會悄無聲息,人們必然會發現跟他一塊死的人是我,既然我是今晚死的,那文博根本不可能於一個月前殺我……”

  “沒錯,你這種想法在邏輯上是講得通,但在實際操作上,你卻忽略了唐安堯的身份。”莊楚明看著他,認真地道,“唐安堯乃金山唐嫡系子孫,唐安邦的嫡親弟弟,你認為他們能接受他死的這麼,”他偏頭想了想,尋找出一個形容詞,“這麼艷情?或者說荒唐?”

  “之前唐安堯作為一個同性戀導演、疑是性虐愛好者、變態殺人嫌疑犯等等新聞已經讓唐安邦很抓狂,也令整個唐家非常尷尬,幸而唐安堯出道來從未與唐家人發生聯繫,因此這種影響還未真正波及到那個家族。但他如果死了,還死在唐家祖屋裡,那屆時引發的風波任何人都壓不下去。相信我,沈先生,我要是唐安堯,最多最多,只會允許自己弟弟不甚喪生火海的新聞,絕對不會允許他身邊還多一具同性情人的屍體,累及整個唐家今後幾十年都要被人津津樂道這段風流軼事。”

  莊楚明看著沈濤,語調平和地道:“所以,你要跟他一起死就是白死。我要是你,先弄死他,再去警局自首,效果會好很多。”

  沈濤瞳孔微縮,將視線轉移到唐安堯身上,目光狠戾中卻帶著掙扎。

  “好可惜,今晚你已經失去殺他的最好時機。”莊楚明又道,“剛剛他站著不動讓你掐的時候你不該心軟,人要殉難的念頭只會一瞬間,過了那一刻,就算他再愛你,想到要因愛你而死也會再掂量一番了。更何況,這裡還多了一個我。”

  “我是法律界人士,我不可能做任何違法的事。”莊楚明微微一笑,說,“怎麼辦,沈先生,這下你就算想殺了他,還得順帶把我滅口,可我與你們的事全無關係,只是一個無辜的路人,你真能狠下心來殺掉一個路人嗎?”

  沈濤不停地轉著眼珠子,臉上交織著憤怒、痛苦和無計可施。他舉著馬燈的手微微顫抖,顯示出不知如何是好的猶豫。就在此時,莊楚明對唐安堯使了下眼色,兩人同時發動,一起撲向沈濤。沈濤暴怒之下,將手裡的馬燈就要朝唐安堯頭上扔去,莊楚明沖了上去,抓住他的手要奪過那盞燈,而與此同時,唐安堯也撲上去,牢牢困住了沈濤的身子。沈濤掙扎之中,莊楚明將那盞燈搶了過去,一下丟到窗戶外。哐當一聲脆響,馬燈在樓下的石板地上摔個粉碎,火花四濺,雖燒到零星的野糙,但山風呼嘯,那點火星頃刻間便被熄滅。

  沈濤撲到窗台,嘶吼了一聲,猶如受傷的野獸,聲音中遍是長年累月的痛苦。唐安堯怕他摔下去,從後面牢牢抱住他,硬生生將他拽了回來。

  沈濤回過頭,一拳砸到唐安堯臉上,將他打了個踉蹌。他撲到唐安堯身上,左右開弓,一下一下狠狠地揍他。

  唐安堯沒有還手,莊楚明也沒有勸阻,屋子裡只有沈濤揍人時劇烈的喘息聲。

  在沈濤返身抓起屋子裡殘餘的椅子要往唐安堯頭上砸下去時,莊楚明終於衝上去將椅子奪下,喝道:“夠了!”

  沈濤踉踉蹌蹌摔到地上,忽然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嗚嗚地哭了出聲。

  他一邊哭一邊罵:“王八蛋,你不得好死,早晚我要宰了你,王八蛋,你等著,早晚我非宰了你不可……”

  唐安堯被打得鼻青臉腫,此時卻顧不上自己,從衣襟里翻出一塊手帕,想遞過去,又猶豫了會,最終遞給了莊楚明,示意他拿給沈濤。

  莊楚明不耐地接過,將手帕丟給沈濤,蹲下來平視他,說:“沈先生,哭完了就把眼淚擦擦,你臉上的死人妝也花了,如果可以,請順便一起擦掉。”

  沈濤耗盡了力氣,發泄了會,也漸漸平靜下來,他拿起那塊手帕胡亂擦了把臉,抬起頭,啞聲說:“說吧,事已至此,你們想怎樣?”

  “濤濤,一直都不是我想怎樣,而是你想怎樣。”唐安堯還想說什麼,卻被莊楚明舉手制止。

  “所有的事都是我一手搞出來的。”沈濤沙啞而淡漠地說,“一切都是我的主意,跟費文博無關,他只是多事想幫我。你們要對付就對付我,把費文博弄出來,要我償命還是把我交給警察,我都沒話可說。”

  “沈先生,你剛剛講到報復,是指假死誣陷唐安堯殺人一事?”

  “還有其他的,”沈濤閉上眼,淡淡地道,“性愛視頻,他的私生活爆料,去醫院的事也是我故意泄露,警局那也是我匿名報案。”

  “你從一開始就想好了要做這些事?”

  沈濤睜開眼,古怪地笑了笑道:“是。我爸爸死得冤,他卻功成名就,享盡尊榮,憑什麼?我等了十幾年才來報仇,只是要他死未免太便宜他。”

  “你最想要的,是讓他身敗名裂?”

  “對。”沈濤盯著唐安堯,“死人什麼都不知道,只有人活著才能理解什麼叫痛苦,什麼叫度日如年。他不是最會扮演一個平和親切的好人嗎?從以前就是,現在也是,我就是要撕下他的面具,讓大家看看,他到底有張多醜陋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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