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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起刀落之間,白貓已經化作妖風,轉眼間來到另一處。

  妖怪也有短處,他的修為不足以騰雲駕霧,瞬息萬里,睜眼看還是茫茫沙漠。捧在手心的隱蓮離開沙地之後,不似剛才鮮亮。蓓蕾中心的白色光芒,也好像火苗般,越來越小。

  白貓獨自在沙漠中行走,體力很快流失,眼前出現幻境。佛祖在蓮花中,拈花一笑。隨後,那張臉變成定慧,腳下踩著隱蓮,閉著眼睛,依然滿臉溫暖的笑容。雖然眼盲,可是分明好像看著他,讓他感到自己就像一粒塵埃。

  “這隱蓮需要我的血液澆灌。”一個聲音說。

  白貓眨了眨乾澀的眼睛,以為出現幻覺,可定慧明明白白站在眼前,手腕有傷口,裡面汩汩而出的血澆灌在隱蓮上。白色花瓣突然變得鮮紅,像在春日裡忽而怒放,層層舒展,通體青玉色的精葉重新恢復生機,散發悠悠光芒。清新的香氣再次逸出,白貓周身都涼慡起來,不覺乾燥口渴,也不餓了。

  定慧把身上的木棉袈裟脫下,披在白貓身上。又把紫檀佛珠遞過去,囑託說:“它們可助你走出沙漠,但請回去之後,將其埋在寺廟後的山上,我要陪著師父。”然後盤腿坐下,身影漸漸隱去。

  白貓只當看見定慧化生,一頭栽倒在地。

  夢裡,他還是只白貓,定慧還是個小和尚。他偷偷跟蹤定慧跑到寺廟裡面,聽見大師父正在和小和尚咬耳朵,就動用了點妖力,聽見了他們說什麼。

  “徒兒啊,你若能度化他們,化解他們心中的執念,那也是功德一件。到時候,為師則可與你在極樂淨土相見。”這是當年大師對小和尚說的最後一句話。

  不知過了多久,白貓起身,帶著定慧的遺物,繼續走在沙漠中。

  冥冥之中,他又繞回了當初馬賊和商人對陣的地方。黃沙幾乎掩埋了一切,唯獨定慧坐化肉身還在,身上被馬賊刀砍的傷口已被風吹乾,臉上卻祥和平靜。

  白貓披著袈裟,拿著佛珠,在定慧面前號啕大哭。

  五、無常

  月滿臨安城。

  婉瑩終於在幾十年之後親自登臨清歌台,眼波流轉,目如皎皎明月。朱唇皓齒輕啟,歌聲傾瀉如珠落玉盤。

  當然,這件事只有她和白貓知道。

  白貓手捧隱蓮出現在辭樹閣正好是月滿前一天,他變成三十年前第一次向她求親的少年模樣,見到了心急如焚的婉瑩。

  “你可算回來了。”她略有些遲疑,卻還是認出白貓,一把抓住他。如果再不回來,今年的月滿歌會就要落空,引來無數猜疑。

  “這是隱蓮,拿去熬湯喝了吧,喝下之後能永葆年輕的模樣。”不知為何,白貓心裡有種不安。

  “這……我如何謝你!”婉瑩欣喜若狂,趕緊照辦,在鏡子裡看皺紋一點一點消去,皮膚恍若新生。

  “真好、真好!”她撫摸著鏡子裡年輕的影子,找出最絢麗的衣裝,戴上最華貴的首飾,準備重享年輕時光,一場夏花般的燦爛與繁華。

  一曲又一曲,婉瑩似乎不知疲憊,細細品嘗全臨安城少年的仰慕和少女的嫉妒。

  銀色月光灑遍清歌台,白貓在閣子裡看著她的背影,想起定慧,喃喃自語:“好一場浮華,可終究沒真正容下我……小和尚,你幫我拿到隱蓮只是要我正視這殘酷的真相?”

  月偏西,人們熱情不散,台上突然傳來婉瑩的咳嗽聲。前排有人站起來,驚呼:“婉瑩姑娘,你的頭髮……”

  “怎麼了?”一股疲倦感占據全身,她並不知身上正發生驚人的變化。

  “頭髮變成銀白色了,還有臉……”有人喊出聲。

  婉瑩下意識摸摸臉,皮膚好像不那麼光滑。細看手掌,浮現青筋,瘦骨嶙峋。

  有人遞給她一面銅鏡。

  “不!”她尖叫著,那裡的她正在急劇變老,甚至比前幾天還要老!

  原來傳說都是假的,隱蓮帶給人的時光,不過是最頂峰的剎那,而要付出的代價,卻那麼多。

  白貓想衝上台護住她,台下掀起軒然大波,有人看笑話,有人擇路而逃。

  婉瑩做了一個制止的手勢,繼續用清亮的嗓音歌唱,唯一沒有因時光流逝而變了模樣的高低音,像一束天際的煙花,拋起又落下,絢爛燃燒,然後湮沒。

  唱得滿臉淚痕,心如死灰,在最後音符落下時,跳下清歌台。

  世事皆無常,一念愚即般若絕。月有盈缺,cháo有漲落,浮浮沉沉方為太平。正應了老和尚的話。

  “傻姑娘,這三十年……夠好了。”

  白貓噙著淚,身穿木棉袈裟,手拿紫檀佛珠,前往小和尚和他曾經相見的寺廟,再也沒回來。

  御骨夫人

  文/李昱嶠

  南宋,紹熙五年,中秋之夜,忽然風雨大作。重華宮內一個嘶啞而蒼老的聲音吼道:“再去!”一名黃衣小太監匆匆衝進雨夜之中,殿內,數名宮女正在為床榻上的老者擦身降溫,老者雙眉緊鎖不發一言。約一炷香的工夫,之前的黃衣小太監氣喘吁吁跑回來,卻不敢進殿,而是頹然垂首跪在了殿前廊上,他旁邊早已跪下了三個同樣衣衫盡濕的太監。

  過了良久,老者的高熱降了下來,精神顯得好了些,身邊的總管太監此時才敢上前回稟:“後去的那孩子也回來了,聖上還是不肯來,還是不肯傳御醫給您診病,這次咱連福寧殿的門都沒進去。”

  老者眉毛微微顫動,咬著牙道:“他竟對我漠然至此,當真如同朝中傳言,要兩宮隔絕了嗎?給我再……”話說到一半,突然如同泄了氣一般,後幾個字了無聲息。總管太監低頭聽著,以為有什麼不好,壯著膽子抬頭看過去,只見老者已是淚流滿面。總管太監見狀大驚失色跪倒在地,一時間重華宮內的太監、宮女跪倒一片。

  半晌,總管太監偷眼看看老者的表情,膝行向前低聲道:“奴才忍不住說句不要命的話,這未必是聖上的意思,恐怕又是鳳闕殿的那位從中作梗,找了什麼由頭挾制住了聖上,不叫管咱們。聖上自是寬厚仁和……只是這樣長久下去,奴才真是為您憂心啊……”

  老者拭去淚痕長長嘆口氣道:“到底是我錯了,他這樣的性子原本便難當大任,只怪我當年愛子心切,想著自己年紀大了,他又是個至孝的孩子,行事不會有錯,便輕易將皇位禪讓於他,誰知……他竟被個女人拿捏到如斯地步……”老者言罷搖搖頭,片刻後神情凜冽起來,對著跪在身邊的總管太監一字一頓地道,“傳,治寶監太監渠滿弘,即刻身著紫衣覲見。”總管太監聞言臉上微露喜色,應聲“遵旨”便起身快步奔出殿去。

  少頃,口諭傳至治寶監,治寶監里上下皆驚,御賜紫衣乃是極大的殊榮,只有皇家的心腹朝臣才有這種嘉賞,賞賜給太監更是鮮見。這渠滿弘年逾五旬,身材矮小,談吐平庸,平日裡為人謙卑至極,連新來的小太監都能對他吆五喝六,誰料到他竟然是名紫衣太監。渠滿弘聽見“身著紫衣覲見”這幾個字,神色如常地領了口諭,掩上房門,自床頭的樟木小櫃最底層取出一個包袱,打開之后里面是一件摺疊得極整齊的紫衣。

  渠滿弘將衣服從容抖開,穿在身上,淡淡而笑:“宮牆內既無父慈子孝,宮牆外何來的長治久安,主子,您終於想通了,到底還是用上了奴才的這一片忠心啊。”

  幾個時辰之後,風停雨住,雲開霧散,如水的夜色中,有一人悄悄騎馬出了皇城的麗正門,一路向南疾馳而去。

  次日,有一名重華宮的小太監奏報光宗帝,說治寶監一名叫渠滿弘的太監,昨夜被太上皇喚至內室,密談許久,隨後就見他手持重華宮的腰牌出了皇城。光宗喚治寶監一干太監前來問話,眾太監聲稱,渠滿弘昨夜子時身穿御賜紫衣前往重華宮,之後便再未回去。

  那光宗整日沉迷酒色享樂,朝政之事疏於打理,對於退居重華宮的太上皇更是毫不在意、懶得理會,聽說此事之後並未怎麼放在心上,只冷冷道:“大驚小怪,他一個垂暮病重的人派個老太監出宮,又能做得了什麼?由得他吧。”

  報信的太監討了個沒趣兒,訕訕地退下,本以為自己這番密報必能加職受賞,誰知就這麼被糙糙地打發了出來。想想自己如今再回重華宮,告密之事早晚被掀出來,心中七上八下不知該何去何從,待行至鳳闕殿前的甬道上,忽然被李皇后的貼身宮女給攔下了。

  鳳闕殿內富麗堂皇,陳設布置之奢華勝過皇城中的任何一宮,就連皇帝所居的福寧宮也難以媲美。小太監誠惶誠恐地進了殿門,只見斜倚在羅漢床上的李皇后望著他滿面春風道:“你這孩子倒是忠心可嘉,就不必再回重華宮了,以後留在鳳闕殿當個管事太監可好?”小太監聞聽受寵若驚,跪在地上連連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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