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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海出版公司

  第二部分

  第二章(54)

  作者 : 杜魯門·卡波特

  杜威掏出鑰匙,打開了克拉特家住宅的前門。因為暖氣一直沒關,屋裡很溫暖,地板閃閃發光,散發著一股檸檬味上光劑的味道,屋子看起來就像暫時沒人居住一樣,又仿佛今天是個星期日,全家人隨時都可能從教堂返回似的。兩位繼承人,英格里希夫人和賈喬夫人已經搬走了一貨車的衣服和家具,但屋子裡有人居住的氛圍並未因此而消失。在客廳里,一本打開的樂譜《穿過黑麥地,來吧》仍然放在鋼琴架上。在走廊里,一頂帶有汗水痕跡的灰色斯泰森氈帽①———是赫伯的———還掛在木釘上。在二樓凱尼恩的房間裡,那個已經死掉的男孩的眼鏡就放在他床頭的架子上,幽幽地反射著陽光。

  偵探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逐個走過。他來過這所屋子很多次了;實際上,他幾乎每天都到這兒來,他有一種感覺,每次來這兒拜訪都令人愉快,這個地方與他家和縣司法長官辦公室不同,那兩個地方喧鬧嘈雜,而這裡卻很平靜。電話線還是斷著的,電話因而也沉默了。大草原上無邊的寂靜包圍著他。他可以坐在赫伯客廳里的搖椅上,搖著,想著。他有幾個結論是不可動搖的:他相信赫伯·克拉特是罪犯的首要目標,其動機不是一個精神變態者的仇恨,就是仇恨和盜竊的混合體,他相信罪犯幹得很輕鬆,殺手們從進入房子到離開,之間只有大約兩個多小時。(驗屍官羅伯特·芬頓醫生評估了受害者屍體的溫度,以此為基礎,給出了死亡的先後順序:克拉特太太,南希,凱尼恩,克拉特先生。)與這種看法相伴隨的是他堅信克拉特家很熟悉殺死他們的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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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分

  第二章(55)

  作者 : 杜魯門·卡波特

  在這次的拜訪中,杜威在二樓的一扇窗戶前停了一會兒,他的注意力被遠處的景象所吸引,麥稈中間的一個稻草人。稻草人戴著一頂男式的獵帽,穿著一件褪色的花布外套。(也許是邦妮的舊衣服?)風吹動著衣擺,稻草人似乎在舞動,這使它看上去如同一個在十二月寒冷的麥地里孤獨地跳舞的人。杜威突然想起了瑪麗對他講的一個夢。最近的一天早晨,瑪麗搞砸了杜威的早餐,她往雞蛋里加糖、往咖啡里加鹽,她說這全怪“那個愚蠢的夢”,一個在白天還揮之不去的夢。“那個夢太真實了,艾爾文,”她說,“就像這個廚房一樣真實,那個夢就出現在廚房裡,我正做著晚餐,突然邦妮穿門而入。她穿著一件安哥拉山羊毛毛衣,看起來既美麗又可愛。我說:‘哦,邦妮……邦妮,親愛的……自從發生了那件可怕的事後,我一直沒見過你。’但是她沒有回答,只是像她往常那樣羞澀地看著我,在那種情形之下,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於是我說:‘親愛的,過來看看我為艾爾文做的晚餐。一鍋秋葵湯,還有小蝦和新鮮的螃蟹。就快做好了,過來吧,親愛的,嘗一嘗。’但是她沒動。她站在門邊看著我,然後,我不知道怎樣描述才算準確,她閉上眼睛,開始搖頭,非常非常地慢,同時還絞著雙手,非常非常慢地小聲嘟噥。我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但這幅場景讓我的心都碎了。對任何人,我都沒有這樣傷心過,我抱住她,說:‘求你了,邦妮!哦,別這樣,親愛的,別這樣!如果有人能夠見到上帝,那個人就是你,邦妮。’但是我無法安慰她。她搖著頭,絞著手,後來我聽懂了她說什麼。她說:‘被謀殺了!被謀殺了!不,不,沒有比這更糟的了,沒有比這更糟的了,沒有!’”

  這是在莫哈韋沙漠深處的一個晌午,佩里坐在草編箱子上,正在吹口琴。迪克站在第六十六號公路的黑色路邊,眼睛盯著無邊的曠野,仿佛他熱情的目光可以迫使汽車駕駛員出現似的。很少有車經過,也沒有人停下來讓他們搭便車。曾有一位要去加利福尼亞州尼德爾斯的卡車司機答應搭他們一段路,但迪克拒絕了。那不是他和佩里所設想的“類型”,他們想要的是獨自開著體面的小汽車、兜里揣著錢的單身旅客,一個可以搶劫、掐死、棄之於沙漠的陌生人。

  在沙漠裡,聽覺常常比視覺敏銳。迪克聽見了一輛即將到來、但還看不見的汽車的振動聲。佩里也聽見了,他把口琴放進了兜里,拿起草編箱子(這是他們唯一的行李,塞得鼓鼓囊囊的,除了三件襯衫、五雙白襪子、一盒阿司匹林、一瓶龍舌蘭酒、一把剪刀、一把安全剃刀和一個指甲鉗外,其餘都是佩里的珍愛之物;他們其餘的物品要麼當掉了,要麼留在了那個墨西哥城酒吧男招待那兒,或者被託運到拉斯維加斯),與迪克一起站在了公路邊。他們注視著,車出現了,漸漸看清楚了,是一輛藍色的道奇牌小轎車,裡面只有一個駕駛員,是個禿頂、瘦得皮包骨的男子。太完美了。迪克舉起手,揮舞了起來。道奇慢慢減速,迪克朝那個男人顯出了燦爛的笑容。車將停未停之時,司機的頭伸出窗外,上下打量迪克和佩里。很明顯,他們給他的印象令他警覺。(經過從墨西哥城到加利福尼亞巴斯托的二十五個小時的旅程,以及在莫哈韋沙漠中幾乎半天的艱難跋涉,這兩個想搭順風車的人已是鬍子拉碴、又髒又臭。)轎車驟然向前加速而去。迪克用手像個杯子一樣圍著嘴,大聲喊道:“你是一個幸運的渾蛋!”然後放聲大笑,一把將行李箱放在了肩上。沒有什麼能使他真的憤怒,因為就像他後來回憶的那樣,“回到美國真是太高興了”。不論如何,總會有人開車沿路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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