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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不論如何掩飾,此案從一開始,條理便極其清晰。兇案發生當晚出走的人物,若非兇徒,必是重要證人!而逃離又不敢報案本身,就從側面指示了兇手何人。若她所見的行兇者是宅子裡任何一名下人,都無須驚動官府,直接找到老爺,即可將其懲辦。而她無法這樣作,因為兇手就是主人,就擁有著令她懼怕的財勢。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隱匿避禍,也是人之常情。但她究竟是個樸實丫頭,為自保而無法替恩人伸冤,始終覺得愧對夫人。”

  離春一番講述,終於停頓下來。封乘雲早已失卻生氣,魂魄仿佛離了體,兩眼迷濛著。現在眨動兩下,好像剛剛睡醒:

  “聽你的意思,紅翎找到了?”

  “不然,你以為莫成為什麼跑出去?我告訴他,他等待的人,現在大理寺監牢。只一句話,這麼大個人瞬間就消失不見了。自紅翎失蹤以來,他可是思念得很。那日井邊禱告,對女鬼‘拆散有情人’頗多不滿呢。”

  “這兩人倒真是可愛啊。”封乘雲自嘲般搖頭低笑,“還好,沒有因此事令他們分飛。若我說,能少造些孽,也是我心所願,只怕無人相信了吧?”

  “你所說是真是假,我自然可以分辨。”

  “是啊。我苦心隱瞞的,都騙不過你。”

  說話間眼睫低垂,似乎較之前偽裝時更顯淒涼。

  正此時,只聽得門外一陣雜沓腳步聲響,廳前轉眼間列開一隊官差。為首一人,正是丁燁。

  封乘雲抬眼看見,卻無動於衷,似乎早有預見般:

  “這一日,我想過無數次;真正到了眼前,倒也不怎麼可怕。我是無所謂了,只是亦然……”

  “這你毋須擔心。他可回去閩南,與外公這唯一親人一起過活;就算祖輩人年邁,精力不濟,長安的房競蕭夫婦或許願意照顧這一老一小。無論亦然到了哪裡,離春都可以擔保:在他懂事以前,不會知道此案真相。他娘親就是遇鬼而死,之後痴情的爹追隨愛妻而去。”

  “安排得這樣妥當,我若還不放心,倒顯得矯情。”封乘雲溫存笑道,“不過,等到秋決時,再想瞞過他,怕沒那麼容易了。”

  雖是這樣說,但聽他口氣,似乎並不十分在意。話音落地,他按著桌面緩緩站起,自離春身邊擦過,往差官方向走去。將出廳門時,忽然駐足,半側過身子,迷離問道:

  “還有一事,自犯下罪行,一直都在思考,可惜至今也想不通。你既然可以看透人心,可否幫我這個忙?”封乘雲眉頭微皺,好像這問題極重要的,“你告訴我,玉蝶她,愛我嗎?”

  “夫人她,愛你入骨。”離春知他執著於答案,轉身走到他身畔,“若是在乎貴賤,最初便不會嫁你;若是要以身份欺人,早早出手,管得你動彈不得了,哪裡會等到今日?無論你如何過分,她也是忍讓為先。自始至終,她要的都是你的真情,而非你的屈服。”

  “我也這麼想過,可惜並不……”

  “並不相信?抑或不願相信?”離春冷笑,“夫人表現得,難道還不夠明顯嗎?她以仁心待僕從,因為心愛的妹子和丈夫都曾並不高貴,嫁人前後從未有變。這已是一種表示,你的眼卻視而不見。就算細微之處你不能體察,那隨處可見的鮮艷蝴蝶,你總看得到吧?”

  “蝴蝶嗎?”封乘雲眼色朦朧,如同置身幻境,“近幾日時常夢到。一隻蝴蝶,落在一朵花上,那花覺得無比厭煩,拼了命般驅趕它。於是,那蝴蝶飛走了,只剩下那朵花……我真想知道後事如何,可惜不能。因為每到此時,便心中絞痛,痛得醒了。那夢中的蝴蝶,與她繡的那許多一模一樣,五顏六色的,極是好看。”

  “聽說總共要用七種彩線,婚前自創的手法,在下始終覺得不可思議。這實在太過繁複,又非生計所迫靠針指過活,日復一日重複著,枯燥乏味且毫無必要。於是,總認為其中必有深意。想當年,你二人互相傾慕時,這段戀情不受任何人稱許,一直遮遮掩掩。墜入情網的女子,皆愛將心境與人分享,卻對最要好的姐妹都必須保密。胸中激盪的柔情無處宣洩,這時通常會悄無聲息地作些只有自己明白的小動作,過程中暗自竊喜。而這寄情之物,八成就是蝴蝶繡。如此細密厚實的布線,不見一絲空隙,倒想是在掩飾什麼。也許在那下面,藏有夫人的美夢。這僅是推測,在下也不曾拆開看過。你若有機緣,倒可以看看。”

  安撫似的,離春貼近了些,在他腰側拍了兩下。封乘雲身子頓時僵直,眼神閃動片刻,恍悟般回身一揖到地:

  “多謝了!離、離館主!”說著逸出一笑,“還是只能這樣叫你。除了玉蝶,我真的叫不慣其他人‘娘子’呢。”

  這一次的神情,較往時更是淒冷,並透出幾分莫成似的純淨。而相同的說話,讓人不禁憶起書房那日。雖只短短几天工夫,卻恍如隔世。離春一時竟想不出當時是怎樣作答的,許久才依稀記起“隨意”二字。那時他的話語,不知觸動了哪條心弦,當下自嘲般歸納了一遍身旁人對自己各不相同的稱呼,只是不能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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