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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如此。我立刻就明白了。我意識到我必須誓死護衛圖書室的時候已經到了……”

  “於是你在書上敷了毒藥。這必定是一項艱難的工作吧……在全然的黑暗中。”

  “到現在我的手所見的可比你的眼睛更多。我從塞維里努斯那裡拿走了一支刷子,而且我也戴了手套。這是個好主意,對吧?使你費了很久才推測出來……”

  我在一陣顫慄中意識到,這兩個在性命攸關的衝突中對陣的人,此刻竟然惺惺相惜,仿佛兩人的行動都只為了得到對方的喝彩。我想到了貝倫加用來引誘阿德爾莫的策略,以及那女孩喚起我的熱情與欲望,單純而自然的舉動,根本不能和人們為了征服對手所使用的瘋狂伎倆和機巧相比,和那一刻我所目睹的誘惑行動更無異有天壤之別。這個行動鋪陳了七天,兩個對立者互定神秘的約會,暗中激使對方認同,彼此害怕,彼此憎恨。

  “現在請你告訴我吧。”威廉說,“為什麼呢?為什麼你不保護別本書,而單單要防衛著這一本?為什麼你隱藏了魔法的論述,那些可能冒瀆了上帝之名等著作,而為了這本書你卻不惜毀滅你的兄弟,從而毀滅你自己?有許多別的書都談到了喜劇,讚頌歡笑。為什麼獨獨這本使你恐懼?”

  “因為它是亞里斯多德所寫的。這個人所著的每一本書都毀了一部分基督教在許多世紀以來所積存的學識。神父們舉了種種事例說明聖言的力量,但是羅馬哲學家波厄休斯只需引述亞里斯多德的話,聖言便成為人類範疇及推論的拙劣詩文。《創世紀》說了宇宙的組成,但是在亞里斯多德的《自然科學》中,卻指出世界是由陰暗泥濘之物造成的。我們知道一切事物的神聖之名,而亞伯所埋葬的那個聖多明俄修士——受了亞里斯多德的誘惑——卻依照自然理論的傲慢途徑,將它們重新命名。於是宇宙便成為塵世的證據,而他們稱之為抽象的動因。以前,我們習慣仰望天,偶爾皺眉瞥視泥沼;現在我們卻俯視地,並且由於地的證言而相信天。亞里斯多德的每一句話都顛覆了世界的形象,現在就連聖徒和先知也詛咒他。但是他並沒有推翻上帝的形象。假如這本書將會成為……成為公開注釋的物體,我們就越過最後的界線了。”

  “在笑的討論中,你又因何而驚恐呢?即使你能消除這本書,也不能消除笑聲啊!” ※棒槌學堂の精校E書※

  “不錯。但笑是我們肉體的弱點、腐化和愚蠢。那是鄉下人的娛樂,是醉鬼的執照。即使教會本身允許歡宴、節慶,這種宣洩情緒,使人忽略其他欲望和野心的冒瀆……笑仍然是卑下的,是一般愚民的護衛,是平民神秘的污衊。使徒也說過:歡樂總比燃燒略勝一籌。笑違反了上帝所建立的秩序。在餐畢之後,酒足飯飽之餘,享受卑劣諷刺的文句。選舉愚人之王,在驢和豬的儀式中迷失了自己,在狂歡喧鬧時逗趣耍寶……可是這裡,這裡,”——佐治用手指敲擊桌子,靠近威廉眼前攤開的那本書之處——“這裡笑的功能卻顛倒了,它被提升為藝術,是智者所要打開的世界之門,它成為哲學之物,以及不實的神學……昨天你也目睹了單純的人可能懷想並實施最可怖的異端,否定上帝的法則和自然的法則。但是教會應付得了愚人的異端,因為他們譴責了自己,被自己的無知所毀。多爾西諾之流者無知的瘋狂,絕不會在神聖的修會中造成危機。他會宣揚暴力,死於暴力,會不留痕跡,如歡宴的結束般被消蝕,在主顯節的慶典中,整個世界暫時顛倒並無大礙。只要這些行動並沒有演變成計劃,只有粗鄙的下流話沒有被譯成拉丁文。笑使惡徒免除對魔鬼的懼怕,因為在這愚人的狂歡中,魔鬼也顯得可悲而愚蠢,因此可以控制。但是這本書卻可能教人以為解脫對魔鬼的懼怕是明智的。當酒在惡徒的喉間滾動,他大笑,覺得他就是主人,因為他把他自己和君主的地位顛倒了。但這本書卻可以教導學者使得這種顛倒成為合法的手段。於是,腹部的運作便變成了腦部的運作。笑對人是合宜的,只不過象徵我們這些罪人的限制。但由這本書,有許多腐化的心靈都會提出極端的推論,而笑便是人的目標!笑,可以使愚人免於恐懼。可是法律的基點就是恐懼,換言之也就是對上帝的恐懼。這本書卻可敲出魔鬼的火花,對全世界升起一叢新的火焰,笑便被界定為消除恐懼的新技術,即使連普羅米修斯(譯註:希臘神話中的巨人,為人類從天上竊來火種,因而受罰被縛在高加索山上的岩石上,其肝臟每日受鶩啄食)也不知道。愚民在發笑時,連死也不放在心上了。但是那一刻過去後,根據神聖計劃,他又一次害怕死亡。由這本書中,卻可能產生摧毀死亡的毀滅性新目標。沒有了恐懼,我們這些罪人將會如何呢?多少世紀以來,學者們讚美贖回的神聖知識,透過高超的思想,那悲慘和誘惑便是卑下的。而這本書——認為喜劇是一種妙藥,透過缺陷、錯誤、弱點的實行可以產生情緒的淨化作用——會誘使虛偽的學者試圖以魔鬼的慣例而贖回高尚,透過卑劣的接受。這本書也會使人懷有以逸待勞的希望,可是我們絕不能懷有這樣的希望。看看無恥地閱讀《淫蕩的西伯利安》那些年輕僧侶吧。《聖經》竟然有了惡魔般的轉變!然而在他們閱讀時,他們還知道那是邪惡的。只是當亞里斯多德的話為這些荒誕的想像力辯解之時,原來是不足取的嘲弄便會躍居中央,而本然的中心意義便消逝無蹤了。從新的子民會變成一群來自地獄深淵的魔鬼,到那時已知世界的邊緣就會變成基督教帝國的中心,阿勒馬斯庇必坐在彼得的寶座上,勃列梅依斯主持修道院,管理圖書館的是一些凸腹大頭的侏儒!僕人立法,我們(包括你在內)必須服從。一個希臘哲學家(你的亞里斯多德在書中引述過,是個無恥的共犯)說,敵人的嚴肅必須以笑聲驅散,笑和嚴肅是對立的。我們謹慎的祖先立下了抉擇。如果笑是平民的歡樂,平民的特許便須受到限制和羞辱,並被嚴厲所威嚇。平民沒有武器可以使他們的笑變得高雅,除非他們將它視為對抗嚴肅的工具。而嚴肅卻是精神的牧羊人,帶引他們走向永恆的生命,將他們由美食和色慾中拯救出來。可是如果有一天,某個人引用亞里斯多德的文句,因此像個哲學家般發言,將笑的武器提升到奧妙武器的情況,假如堅信的修辭被嘲弄的修辭所取代,假如長期逐漸建立的贖罪形象突然被破壞殆盡——哦,到了那一天就連你,威廉,還有你的一切知識,也會被掃蕩一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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