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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裡有尋常人夢寐以求的富貴榮華,卻永遠不可能有尋常人的平安喜樂。

  更沒有我秦晚所冀望的幸福。

  也許,是我醒悟得太晚,也許,是我奢求得太多。

  我早該離了這裡。

  十日,足以讓我來回狸山一次。

  狸山離大芮邊境很近,如果淳于望聽我的話離開了大芮,他很可能會去那裡。

  即便他沒去,那裡也有著他和相思生活過的痕跡,甚至有當年盈盈生活過的痕跡。

  我想去看一看。

  就算什麼都想不起來,我還是想看一看,仔細想一想,然後認真地告訴自己,原來我也曾那般快

  活過。

  便算沒有白來這世上一遭。

  不想讓自己太狼狽,我沒有騎馬,而是乘著一輛華麗極舒適的馬車前去,一路可以稍事休息。

  我穿的是女裝,伴我前去沈小楓閒來沒事,每日變了法子為我綰著靈蛇髻、驚鶴髻,望仙髻或百

  合髻,然後敷了胭脂,佩上承影劍。雖然還是瘦得不像樣,到底有了幾分原來的颯慡英姿。

  每天要歇下的地方,也早有快馬提前過去預備好了,飲食醫藥料理得極妥當。我儘量多吃食物讓

  自己恢復體力,反而是沈小楓吃不下什麼東西,臉色蠟黃蠟黃。

  快出芮境時,她才悄悄地告訴我,:“大小姐,我有孕了!”

  我微笑道:“我當然知道。不然,你以為我帶你去南梁做什麼?”

  她一怔,才領會出我是什麼意思,急道:“大小姐,二公子還在北都呢!”

  我柔聲道:“你擔心什麼?擔心我會拋下他?放心,只要你和他未來的孩子平安,我怎麼著都會

  哄著他過來和你團聚。”

  沈小楓並不十分明了我和司徒凌之間到底有了多深的裂痕,但她也早已看出目前在前帝的壓力下

  ,秦家的舉步維艱。想著秦徹倔強驕傲的脾性,她便也沉默了。

  渡江之時,她靜靜地坐在船頭,對著北都的方向。

  我很慶幸當時沒有給她任何名分。如果她是秦徹的妻子甚至小妾,如今我就沒那麼容易將她帶出

  大芮。

  第四十五章 塞雁飛,天涯人未還

  渡了江便是南梁國界,再不可能事事安排得稱心如意。但我遙遙望著狸山山頭,便覺心情激盪,

  跨上紫驪馬,和沈小楓一起奔馳過去。

  這日上午到達狸山腳下,將馬兒寄在農戶家,便帶了沈小楓翻山去尋那處梅林。

  隱隱聽得不知哪裡的樵夫在唱道:“我有一卮芳酒,喚取山花山鳥,伴我醉時吟,何必絲與竹,

  山水有清音……”

  我覺微笑。

  這支曲子,不會是從淳于望那裡傳唱出來的吧?

  當年那個清貴雅淡的少年,靜靜地伴著他美麗活潑的小妻子的,持酒拈花,笑看流雲,連溪水流

  動的聲音都似舒緩了許多。

  沈小楓搓了搓手,又來探我手上的溫度,說道:“雖是江南,也挺冷的。大小姐,你還受得住嗎

  ?”

  我不答,只是出神地看著前言在風裡翻翻滾滾飄來的東西,然後快步走了過去。

  是一個脫落開的紙鳶尾翼,小小的七彩蝴蝶,前面尚有和大蝴蝶紙鳶粘連過的痕跡。

  “奇了,奇了,這麼個大冷天,誰家孩子會出來放紙鳶?”沈小楓驚奇地看著,然後笑意然後慢

  慢斂住,“不對,這……這紙鳶……”

  我曼聲道:“以後得去找這家老闆好好說說了,為什麼他家賣的紙鳶,每次都讓小蝴蝶離開娘親

  呢?”

  透過山間凜冽的風聲,我隱隱聽到了耳熟的啼哭,胸間忽然湧上一陣酸意,唇角卻不由自主地揚

  了起來。

  順著那哭聲一路尋覓過去,轉過一道彎,正看到前面山路上嗚嗚叫著的小女孩,臉蛋凍得紅彤彤

  的,正用她沾著灰土的裘衣袖子擦眼淚。

  忽抬頭見到我,她立時不哭了,呆呆看我兩眼,扯過袖子猛擦自己的眼睛。

  她身後的白衣男子,本來正無奈地跟在她身後苦笑,此時與我四目相對,頓時怔住,握在手中的

  那隻大蝴蝶紙鳶無聲無息地飄落在山石上。

  我走過去,撿起那紙鳶,微笑道:“哭什麼?回去幫你粘上,小蝴蝶不就又和它的娘親在一起了

  ?”

  相思給我這麼一說,嗚哇哇地又哭起來,衝過來撲到我身上,把我的腰肢抱得緊緊的,也不管鼻

  涕眼淚一大把,蹭著我大叫道:“娘親,娘親,嗚哇,你怎麼才來……”

  我彎腰將她抱起,拿帕子給她擦著小臉,問道:“這麼冷,你跑出來做什麼?”

  相思用她肉嘟嘟的小指頭指一指灰濛濛的天空,說道:“我看著大蝴蝶帶著她的女兒在天上飛啊

  !”

  我點頭,“這隻大蝴蝶真糟糕,怎麼就護不了自己的女兒,老是讓它飛走了呢?”

  相思嗚嗚咽咽道:“可我從不飛走啊,為什么娘親老是不要我?”

  我柔聲道:“相思是娘親最疼愛的女兒,娘親又怎會不要相思?”

  相思摟著我的脖子,熱乎乎的眼淚往我脖頸里鑽。她說道:“可我總見不到娘親,父王說,可能

  這回他真的把娘親弄丟了,再也找不回來了……可娘親怎麼回丟呢?娘親認得回家的路。”

  山路崎嶇,我的腿不利索,走了兩步,便微一趔趄。

  淳于望便從我懷中接過相思,輕輕巧巧抱在懷中,然後伸手拉住我,向我凝眸而笑,“晚晚,我

  們回家了!”

  回家了。

  我安心地將手交在身畔男子濕熱的大掌中,看著相思在他懷抱里破涕為笑的小小臉龐,心裡滿是

  歡喜,周身都是暖意融融。

  再陰霾的天氣,擋不住這歡喜,再凜冽的寒風,擋不住這暖意。

  梅林,風光如昔。

  蠟梅尚未凋零,已有春梅繼之而起。有的打著骨朵兒,有的打理得好,已經綻開了花朵。向陽的

  坡上,綠萼開得尤其好,有重瓣,有單瓣,淡綠或淺白的花兒密簇簇攢在枝上,孤傲中別有一番

  熱鬧。

  淳于望見我出神,也便頓住了身,相思已在叫道:“娘親,我們屋子前的硃砂梅開得才好呢!娘

  親,娘親,你記得嗎?我和父王為你畫過畫兒的!”

  “記得,記得。”我微笑著捏捏她不安分的小手,“相思畫得很好,相思就和……”

  我看向淳于望,“就和你父王一樣聰明。”

  淳于望輕笑,然後一路指點給我看,“這株是鐵骨紅,那株是千瓣硃砂,那株是烏羽玉,那株是

  台閣硃砂,還沒開呢!綻開後,花上有一圈銀邊的。”

  他側頭問我,“以往我都教過你的,你還記得嗎?”

  去年被他強逼到這裡時,我每日都想著怎樣逃走,怎麼和他作對,他自然也沒心思教我,他提的

  ,必上那三年的事了。

  我悵惘地看著滿眼的靜寂朱紅,說道:“嗯,記得。”

  他便指向那最大的一株硃砂梅,問道:“記得這株是什麼品種嗎?”

  我撫上那逎勁枝幹,遲疑道:“時日久了,卻認不出了。”

  相思已拍手道:“我認得,我認得!這株叫舞硃砂!父王說,以前父王和娘親在這株梅樹下舞劍

  ,後來悟出兩套劍法,娘親那套叫暗香,父王那套叫疏影!”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我……不記得了!”

  看著淳于望殷殷而望目光,我有淚水欲落,卻向他仰臉而笑了,“阿望,閒了舞一回給我看吧!

  我很想看一看,完整的暗香、疏影是什麼樣子的。”

  淳于望並沒有流露出失望之色,只握緊了我的手,說道:“好。”

  再往前便是那株百年老梅,依然和去年一般模樣,枝如青銅根如石,沉默冷寂地矗立著,既不憔悴枯萎,也不開花結果。

  淳于望無奈道:“六年了,我拿你沒辦法,也拿它沒辦法。”

  他放下相思,推開木屋的門,輕笑道:“晚晚,到家了!”

  我撫著門上的對聯,疑惑道:“今日……廿幾了?”

  “除夕了,大年三十。”他微笑,眸中有淚,“我沒想到,我今年還能等到你。”

  我踏入屋子,看到的是和我春天放火燒屋逃走前一模一樣的布置。

  想來,六年前他和“盈盈”住在一起時,就是這樣的布置吧?難為他,兩次大火後,還是固執地

  守在原處。

  我反身將他擁住,擁得緊緊的,低低道:“阿望,我回家了。”

  他的喉結滾動了幾下,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張臂將我狠狠箍住,再不容我動彈分毫。

  相思一個人在地下圍著我們轉來轉去,先去推了推父親的腿,喊道:“父王!”

  又轉到我跟前搡一搡的我腰,委屈地又喊道:“!”

  一臉被遺棄的無辜模樣。

  我瞧著心疼,欲要掙扎出來安慰她,但如今的力氣萬萬敵不過淳于望如鐵般的臂膀。

  沈小楓奔了過來,飛快將她一撈,已抓在手中抱了出去,反手關上了門,隱隱聽到她和相思說道

  :“你娘親和父王好久沒見面了,讓他們說會兒話吧!”

  相思哭泣道:“我也好久沒見娘親了,娘親為什麼抱父王不抱我?父王都那麼大的人了……”

  我聽得心酸又好笑,揚起唇角正要說話時,淳于望一俯首,已將我親住。

  我身體一顫,摟過他的脖子,重重地回應他。

  屋中籠著火盆,本來就溫暖如春,彼此的唇舌競逐交纏時,更似有一道熱力開始在四肢百骸流竄

  起來,奔涌得越來越急,越來越快。

  被他輕輕置於床上時,我的手足俱是綿軟,由他輕輕地解了我的衣帶,卸去衣袍,用他暖暖的手

  掌在軀體上溫柔游移。

  他似很怕我凍著,用他炙熱的身體緊偎著我,卻只是萬般憐惜地與我廝磨擁抱,再不曾有下一步

  的動作。

  我分明感覺出他勃發的欲望,抱緊他苦笑道:“怎麼,你嫌棄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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