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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徒凌抬袖擦去我額上的冷汗,柔聲道:“已經送回房休息去了。”

  “叫幾個侍女貼身守著,小心……小心她真的尋死。”

  “不會的,她只是嬌養慣了,心中畏懼而已,哪裡會尋死。”司徒凌眉眼沉

  靜,緩緩道:“放心,她還肯聽我的話,過會兒我去勸她幾句,一定就肯了。”

  我點頭,握了他的手微笑道:“辛苦你了!朝中事務本來就多,還得為秦家這些瑣事操心……

  也虧你英睿過人,才能如此面面俱到。”

  他低眉,淺淺彎下的眼睫溫柔靜謐,竟也是說不出的柔和美好。

  半晌,他輕笑道:“晚晚,若是你願意,原來也會甜言蜜語,騙死人不償命。”

  我揉了揉他的掌心,柔聲道:“想聽我繼續說嗎?”

  “想。”

  他很老實地回答,忽然傾下身,也不顧沈小楓就在跟前,一吻印於額際。

  手被他包於掌中,緊緊的。

  我的掌心有冷汗,他的掌心炙熱一片,如火般燙著我。

  他後來果然去看了素素,大約也勸了不少話。但晚間素素還是窩在房中不肯出來吃飯,叫人送進

  去的飯菜也是原樣搬了出來。

  我不放心,便帶著憂心忡忡不敢回秦府的沈小楓過去看她。

  路上,我問道:“小楓,你尋常在家,可曾看到誰家的少年公子和素素走得親近?”

  沈小楓明白我的意思,提著燈籠在前引著路,答道:“素素小姐以往給大夫人拘束著,連院門都

  極少出,便是去親友家,都是大春人伴著當天回來,也沒見和誰家走得親近。”

  我踩著落葉,攏緊火狐斗篷,深深地呼吸著初冬時節沁人肺腑的冰涼空氣,說道:“大嫂寡居,

  素來珍視名節,她們住的院子,從無成年男子可以出入。二門之內有時會有侍從進出……仿佛

  也沒見誰品貌出挑的吧?”

  沈小楓道:“一般的侍從,小姐又怎麼看得上?若論秦家常來往的大臣和部將,倒也有幾個出挑

  的,但小姐並無機會交往。”

  我沉吟不語。

  沈小楓猶豫片刻,又道:“不過脫了牢獄之災後,小姐似乎很喜歡往定王府走動,若換了以前,

  斷是不肯留宿在別處的。”

  我嘆道:“你倒是玲瓏。”

  沈小楓小心翼翼地望向我,“大小姐應該也看出來了吧?”

  我不答,轉而問道:“二哥待你怎樣?”

  “當然……挺好的。”

  燈籠中的燭火透過朱紅綾紗照出,將她英秀的面龐映住,散著柔和和溫潤的紅暈,“不過,他似乎也覺察出上當了!”

  我失笑,“那又怎樣?好多夜的夫妻做過來了吧,難不成這會兒還趕你嫁人?”

  沈小楓羞窘。

  我攜了她的手柔聲問道:“你怪不怪我?”

  沈小楓羞紅了臉,卻道:“大小姐的心思我都知道,我的心思大小姐也都知道。兩相情願的事,

  又怎會怪大小姐?我也盼著儘快為他生個孩子,他的笑容應該能更多些。”

  我打量著她,輕笑道:“嗯,相信……很快會有的!”

  說話間已到了素素的臥房,推門進去看時,她正側了身向里臥著,緊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

  我將她壓在被子上的手塞回被子中,掖好被子,立於床畔,看著她那張和我頗有幾分相像的面龐

  ,柔聲道:“我曉你不願入宮。你父母雙亡,孤淒無依,若有一分可能,我又何嘗不願成全你尋

  個稱心如意的夫婿琴瑟相和?可你自己看看,秦家還剩誰!二叔的情形你看到了,能強撐著打理

  家務已經不錯了。而我……我不曉得旁人有沒有告訴過你,我的病,已經支持不了幾年了!”

  她依然閉著眼睛,長睫卻微微顫動。

  我繼續道:“定王很優秀,優秀到他再殘忍再冷酷,依然有女子趨之若鶩,可你曉得他在認可太

  子登基前為何一定要娶我?不錯,他喜歡我,但他同樣喜歡秦家鐵騎。若秦家無人支持皇上,無

  法保持皇帝和定王這間的平衡,我死的那一天,秦家軍將順理成章成為定王的兵馬。皇上會死,

  秦家其他人也會因為影響定王執掌兵權而被種種藉口屠戮殆盡。”

  我指向秦府的方向,低沉說道:“那座輝煌了五世的府第,將在我們的手裡被滅,甚至可能和明

  家、俞家、端木家一樣,背上不忠不孝大逆不道的罪名。沒有人會記得我們祖先的功勳和鮮血,

  只記得那些上位者刻意為我們編派的不義和罪惡。素素,若你放棄,姑姑不是不也該放棄?我來

  日無多,少操些心,或許還能多活些時候。”

  扶了沈小楓,我轉身往外走著。

  拉開門,身後傳來低低的啜泣,然後是素素嗚咽著說道:“姑姑,我願意,我願意入宮。”

  我哽咽道:“好……好孩子!”

  步出門,腳步踉蹌,淚珠禁不住滾了下來。

  沈小楓急忙扶住我,擦著淚水低聲道:“大小姐,別這樣,哪裡會這樣慘了?我問過衛玄道長,

  問過桂姑姑,大小姐的病說嚴重也不嚴重,只要少思少慮,放開胸懷,即便不服藥,也可自然而

  愈。大小姐的病,說到底,是心病啊!”

  “是哦,是心病。”我黯然一笑,低低道:“小楓,別人看著秦家怎麼尊榮顯貴,可為何秦家之

  人,竟沒有一個活得開心自在?連秦家的女人,從姑姑,到我,到素素,都沒有一個幸福的。活

  著……如行屍走肉一般!”

  我定定地站在夜風裡,盯著落葉翻滾,秋色蒼茫,捏緊了拳,幾乎是尖厲的嗓音,憋出了最後幾

  個字。

  “大小姐!”

  沈小楓失聲喚我,差點丟了燈籠將我抱住。

  我神志一清,勉強笑道:“我沒事。走吧,過來久了,王爺該等得不安心了!”

  果然,走不多遠,已見司徒凌自己提了盞燈籠站在路口。

  我走過去,為他攏一攏衣袍,微笑道:“明日一早便要上朝,不是讓你早些歇息嗎?”

  他卻張臂將我攬住,輕輕擁到懷中,幾乎將我大半個身子籠到他斗篷里,才柔聲道:“哪裡睡得

  著?剛才遠遠看著你們的燈籠頓了好一會兒,想來是素素倔強,又惹你傷心,也不敢過去瞧你。

  有些話你不肯和我說,好歹也要告訴小楓,也不至於放在心裡白白把自己憋壞了!”

  我攜了他的手,輕笑道:“相識二十年,我在想什麼,又有多少你不知道的?只要你明白我剩下

  的歲月都會守著你,也便夠了。”

  他沉默,然後擁我前行。

  天邊有月,極圓極大,卻是近乎悽厲的紅色,怎麼也映不亮這初冬的夜晚。

  再隔一兩個月,狸山的蠟梅該開花了吧?

  那裡的月色,仿佛在最寒冷的冬天都是清明的。

  曾經花前月下,轉眼海角天涯。

  情若如連環,恨當如流水。

  魂散夢亦涼。

  第二日,趁著司徒凌上朝,我寫了封書信讓沈小楓親自送去給淳于望。

  原盼著他接了嫦曦後儘快離天大芮,誰知司徒凌偏不肯讓他們如意。現在便是再挑宗親的女兒,

  宮中連連變故,估計一時半會也決定不下來。他完全可以先行回去,日後再派旁人迎候新的大芮

  公主。可暗中打聽驛館動靜,他好像根本沒 離去的意思。

  他和相思在大芮一天,我的心裡便一天不踏實。

  即便瑤華宮一別後,他從未主動聯繫過我,也未有任何讓我不安的動作,可我還是不放心。

  這樣久久滯留在大家芮,實在讓我心驚膽戰,只得去信勸他儘快離去。

  未至牛時,沈小楓便回來了,卻是兩手空空。

  他竟連隻言片語都不曾回復。

  沈小楓道:“他正帶著相思小姐在魚池旁餵魚,相思小姐看見我開始歡喜,後來就撲在他父親懷

  里撅著嘴不說話了。”

  相思看到她歡喜,是猜著我是不是也去了,待看到我沒去,自是倍加委屈,躲在父親懷裡找安慰

  了。

  我想像著相思開心或傷心的小模樣,不覺酸楚一笑,問道:“淳于望呢?有沒有看信?都說什麼

  了?”

  “軫王即刻便拆信看了,然後……然後……把那信撕作了碎片,都扔在魚池裡,跟我說,知道

  了。”

  我一呆,“然後呢?”

  “然後他就說,送客。我……我站不住,只得出來了。”沈小楓納悶道:“大,

  說什麼了?他看著……很不高興呢!”

  我輕嘆,“還能寫什麼?無非告訴他,羅敷已有夫,勸他為自己和相思打算,儘快離開北都是非

  之地。”

  “怪不得!”

  “怪不得什麼?”

  沈小楓瞅著我,半晌才道:“我往外走時,他抱著相思站在魚池邊大笑。他大笑著跟相思說,相

  思,你娘親想把我們趕走呢,趕得遠遠的。相思,你說,我們要不要走?”

  我說不出話來,定定地看著沈小楓,竟想不出那個看似風雅蘊藉實則心機深重的男子是用什麼樣

  的神情說出這句話,那笑容又該是怎樣的笑容。

  許久,我問:“相思呢?相思有沒有說什麼?”

  沈小楓道:“相思什麼也沒說,就那樣看著軫王。”

  “怎樣看著?”

  “就是……像你剛才看著我這樣,定定地看著。好像看著我,又好像沒看,好像沒有哭,可明

  明好像傷心極了,傷心得哭都哭不出來……”沈小楓看著我,忽然打了個寒戰,勉強笑道:“大小姐,你……能不能別這樣看著我?”

  我忙轉過頭去,說道:“並……並沒有什麼,只是天果然冷了,給我倒杯熱茶來。”

  沈小楓忙應了,走了幾步,又轉頭看我一眼,低低道:“原來沒覺出來,現在才發現,相思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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