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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倘或有旁觀者,那旁觀者望著如此情景,定然能臆想出無數愛恨情仇。

  但此時沒有旁觀者。

  然身在其中的人,卻也不是對這旖旎繾綣毫無所覺。

  恰有雙飛燕在天際呢喃,燕曾望著持劍斜睨向他的簡妍,只見劍光耀在她臉上,將她細膩肌膚照耀成明珠一般,更見她一雙眸子灼灼生輝,不禁想起一句“恨不相逢未嫁時”來。

  待簡妍將劍遞還給他,燕曾卻不伸手去接,一邊笑著說:“小弟身上沒帶銀子,這劍就送給嫂子吧,權當小弟為將嫂子的轎夫嚇走賠得不是。”說著,又請了簡妍做回轎子裡。

  簡妍笑道:“我跟莊王八已經沒有干係了,衙門發的和離書可做不得假。這聲嫂子我可受不住。”

  燕曾聽了,心裡越發歡喜,只覺春風吹來,風中隱隱的花香就如自己此刻的心,饒是歲歲年年將春花看遍,卻獨眷戀上了這一年的花香。

  “姑娘請上轎,小生立時送了姑娘回家。”

  燕曾說完,看著簡妍上了轎子,立時叫自己那幾個還在盡職盡責扮演賊人的隨從趕緊過來抬轎子。

  待看著她的轎子起來,就自己上了馬,不時回頭望眼轎子,恍惚間,只覺得自己就如送妻子回門的郎君一般,一時間忍不住將笑意展露出來。

  待送了她回家,瞧見她進了門,燕曾心裡忍不住失落起來。回了家,在家中靜靜坐了半日,再看不下書,再靜不下心,只記得她笑靨如花,眼眸燦如明星。

  熬至第二日傍晚,待西邊映出漫天雲霞,燕曾拿著簫領著隨從去了她家門外,在市井來往的目光下騎在馬上拿著簫,吹出一曲纏綿的曲子。

  沒有明月清風古廟槐樹,一人一馬一蕭立在巷子裡。

  當局者迷,馬上的英俊男子只當自己是孟浪的少年,卻不曾去注意自己此時的滑稽可笑。

  沒多久,簡妍叫了人請了他進去,待請他坐下後,就道:“這曲子我聽過。”

  燕曾笑道:“姑娘胡說了,這曲子是在下所做,姑娘從哪裡聽來的?”

  簡妍笑道:“莊家家廟裡頭,那日隱約聽說廟後頭鬧鬼了,說是有人瞧見樹上有個人影子,然後咻地一下,樹上影子就沒了。因正趕著超度太夫人,廟裡就不許人再提這事。”說著,想起往事,依稀記得那日莊政航與陳蘭嶼幾個胡鬧去調戲小尼姑,她聽旁人提起,只能強作歡笑,隨著空中飄來的簫聲落淚。

  燕曾乾笑兩聲,道:“可見這就是緣分。”說著,將自己的扇子展開,待要感慨一聲“相見恨晚”,卻又聽簡妍道:“這字我也認得。”

  燕曾想了想,不記得自己給莊政航寫過字,就道:“姑娘莫要胡說,這字是在下的字,姑娘身在閨閣,怎會見過?”

  簡妍聽燕曾如此說,想了想,道:“約莫是燕少爺送了某人,那某人又送給了莊王八。”

  燕曾一愣,心想自己雖時常行走於相思樓、淑情雅聚,卻不喜那些女子身上的風塵氣,是以不曾留了字給她們。如此看來,那邊是誰家的少夫人移情別戀,又與莊政航好上了,於是細問:“不知那字是寫在哪裡的?”

  簡妍支著頭想了想,道:“仿佛也是把扇子,扇面上畫著幾朵……”

  燕曾試探地問:“秋芙蓉?”

  簡妍點了頭,問:“燕少爺知道是誰轉送給莊王八的了?”

  燕曾蹙眉想了想,因他素來省事,扇子俱是一樣的,一時間也想不出是哪個,只試探地問:“莊二哥、不,莊王八可是跟忠勇王府世子妃來往甚密?”

  簡妍驚訝道:“竟然是世子妃轉送的?”隨即嘲諷地笑道:“我當他只是去那些下流的地方罷了,不想他竟然勾搭良家婦女。”

  燕曾臉上一熱,但看簡妍那模樣,雖不見她對莊政航還留有餘情,但心裡卻忍不住一酸,開口道:“你不知,莊王八做下的事可不止是去花天酒地。”說著,又將莊政航在相思樓里將個jì女捧上天,偷偷摸摸混進人家與有夫之婦通jian之事無巨細,和盤托出。

  簡妍聽他說了半日,問:“燕少爺怎知道這些事?”

  燕曾試探地問:“你可聽說過‘燕不獨返’?”

  簡妍搖搖頭。

  燕曾笑道:“小弟最看不上那些拖家帶口之人在花樓里虛擲光陰,蹉跎歲月,置妻兒父母於不顧,因此特特去那些地方有意與人爭風吃醋,還叫那些男兒在窯姐兒面前受挫,知道戲子無情,還叫他們早早地回了家去。”

  簡妍聽了燕曾這胡編的話,只是笑。

  過了兩日,燕曾又藉口捨不得寶劍,來簡妍這邊“探望”寶劍。

  簡妍瞧著燕曾小心翼翼地拔開寶劍,問:“燕少爺,咱們如今可是像話本里說的那樣在談情說愛?”

  燕曾臉上一紅,忍不住有些羞澀,細想想,除了說了莊政航的壞話,自己尚且不曾與她談過情愛,於是故作正人君子地道:“自然不是,在下將姑娘引為知己……”

  “寡婦門前是非多,我這幾日正盤算著叫媒婆給我招個上門女婿呢。若燕少爺無意與我,這日後就莫要再來往了。這劍你也請收回,日後不用再親自來探望這寶劍了。”

  燕曾臉上忍不住又是一紅,心恨自己在紅塵里打滾了忒多年月,怎今時今日就比不得一個女子大方,於是略有些緊張地道:“也不知道怎地了,在下對姑娘一見鍾情……”

  “那你可會娶了我?”

  燕曾忙道:“那自是當然?”

  “明媒正娶?”

  “當然!”

  簡妍笑道:“我聽說一頂轎子,四盞紅燈籠抬進小門也叫娶。”

  燕曾道:“我燕某人娶妻怎會那般敷衍?”

  簡妍笑道:“你這人當真好說話。”

  燕曾見簡妍笑,就盯著她看,在她眼神里看出了戲謔,忽地明白方才那些話,不過是她在逗他,心裡忽地就惱怒起來,恍然明白一見鍾情的是自己,簡妍只怕是將自己當成了一個樂子。

  因原本想的兩情相悅原來不過是一廂情願,燕曾就失落起來,接連幾日,不曾再去簡妍那,忽地一日想起她說招上門女婿的話,就忍不住再次上了她的門;在門外徘徊許久,打聽到簡妍並沒有尋了媒婆嗎,於是又鼓起鬥志,將往日使過的手段一一回憶一番,送花送扇子,吹簫吟詩……將所有手段對簡妍施展一番,卻見她不管他做什麼,總是在笑,就如她親眼看見他在牆頭瀟灑地吹簫前,那爬上牆頭的狼狽身影。

  頂著十幾年“燕不獨返”的名,燕曾頭回子知道能時時惹得一個女子發笑,也是條叫那女子愛上他的法子。

  於是燕曾引著簡妍笑了大半年,然後狀似不經意地問:“若叫了媒人上門,可要叫人去尋了簡家人給你做主?”

  “出嫁從父母,再嫁由自己。我自己的事,自己做主就好。”

  燕曾小心翼翼地道:“那你別出門,過兩日媒人就上門。”

  簡妍笑道:“你可曾支會了你父母?”

  燕曾想了想,道:“你再多等我幾日。”

  於是,燕曾平生第一次既有擔當地去說服了家中父母,再與家人鬧了幾日後,他再去簡妍的院子,就聽簡妍道:“最近媒婆常上門,還有簡家一個遠房的老婆子上門,說她替我做主給我說了門好親。”

  燕曾想了想,就知是燕家人的把戲,道:“你萬萬不可答應了。”

  簡妍嗤笑一聲,道:“八竿子打不著的老婆子也想做了我的主,當我是軟柿子?你與你母親說,要麼她勸你死心,你死心了,我自然也死心;要麼她打斷你的腿攔著你不見我,不然她再這麼著叫人來煩我,我就閹了你,我不好過,她也別想好過。”

  燕曾陪著笑臉,忽地覺得從頭回子見面自己被嚇得後退那時起,自己就有兩分懼怕簡妍,仿佛這女子比自己還像男兒一般。

  回去後,燕曾並沒有將簡妍的話轉給燕夫人,反倒是自己提著劍要割了頭髮去做和尚,雖那劍是沒有刃的,但是燕家人也不敢犯險,於是在與父母討教還價後,兩方各讓一步,他在祠堂里發誓要考取功名,父母答應叫她進門。

  倘若不成親,燕曾不會知道原來若要作踐人,會有那樣多的法子。從嫁衣的顏色,進入燕家的門,到祭拜燕家列祖列宗,一樣樣都要與母親爭個半天才能叫他滿意。

  於是,在“雖千萬人吾往矣”的豪情中,燕曾終於迎娶了簡妍進門。

  成親之後的歲月,就似一副淡墨暈染的山村美圖,雖是人間煙火,卻無冗雜瑣碎,不見財迷油鹽,只見裊裊炊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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