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屋外積雪已有半尺厚,範文卿背著書箱吃力地往陳府去。他再次站到門口時,這宅子依舊同上回一樣,外邊掛了白布寓意喪事,和這白茫茫的雪混著,彼此分不清。

  他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想起陳儼說的那些話,最終還是沒進去。既然他那麼不想與自己為友,那、那就算了罷。至於這些書,就等到……等到過了年回太學再給他好了。

  範文卿站在門口朝里鞠了個躬,算是弔唁他的母親。隨後站在原地沉默了會兒,最終轉身離開了。

  七

  這個冬日冷極了,範文卿回家被他父親一頓狠抽。但好歹是自己親生兒子,話雖然狠,鞭子落下去卻也是點到為止。

  可範文卿再回到太學時,卻沒有見到陳儼。

  寮房掌事說,陳儼病了,聽說終日不出門,整個人瘋瘋癲癲的,還總去衙門說他母親不是自盡而是被害死的。

  一個尚未弱冠的少年人,忽然失去了母親,心情可以理解。

  範文卿將他的書箱原封不動地放回了寮房,關好門,將過去塵封,轉身厚著臉皮與今年新補上來的內捨生同齋學習。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有陣子,秋雨連綿不絕,太學生所住寮房有多處漏雨,濕了不少東西。趕上天晴,掌事遂動員學生將濕被褥和書籍拿出來曝曬,陳儼的屋子因沒人的緣故,掌事則喊範文卿來幫忙。

  範文卿進屋時又見那書箱,因屋子裡有水,故而底部被浸濕了。他遂將那書箱搬出來,走到廊中取出書,全部攤在地上曝曬。

  風吹過來,紙頁嘩嘩翻動。範文卿瞥了一眼,忽覺得有些奇怪。

  陳儼不是因為記憶力太好從不寫註解的麼?可這些書上是什麼?他一冊接一冊地翻看,每一本上註解都仔細又詳盡,密密麻麻的小楷漂亮極了。

  旁邊掌事湊過來看一眼,道:“聽聞去年他養好傷回太學後便埋頭寫註解,那陣子天天有人看他去齋房,早出晚歸,難道是寫了這些東西麼?不過……陳儼那腦子應是用不上這些罷?”

  範文卿翻著翻著有些失控,掌事覺著他的反應有些奇怪,便低頭翻了一下書箱,竟從最底下翻出一封信來,那信已被水泡了,拆開來,裡面寫的字也已暈開,即便如此,上面幾個大字卻仍舊看得清楚——

  “蠢貨,留著用罷,不必還了。”

  掌事一臉莫名地將信遞了過去,範文卿的眼淚便再也剎不住了,拼命地往外涌。

  他知道陳儼用不著這樣“愚蠢”的註解,沒錯,用他的話講這就是愚蠢的行為。這些寫著密密麻麻註解的書,是特意留給他這個笨蛋的,是那陣子趁他埋頭準備公試時特意去齋房寫的。

  範文卿不顧左右投過來的奇怪目光,抱著那一書箱沉重萬分的書便嚎啕大哭起來。

  這個口是心非的傢伙。

  他抹抹眼睛便爬起來,拔腿就往外跑,一路不停,努力撐著這一口氣,他跑到陳府不顧門房小廝的阻攔就沖了進去。

  可到底是遲了一步,就在他來之前的一刻鐘,陳儼發生了意外。

  八

  而如今,範文卿重新站在這陳家大宅里,看著好友依舊清瘦年輕的背影,眼眶酸得發疼。

  往昔記憶歷歷在目,一切像是都發生在昨天。

  雷聲響起來,雨還在下,這秋日真是詭異極了。他輕皺皺眉,抬頭看一眼天。僅僅只有這一方天空而已,這小小的世界一定……很單調罷。

  走在前面的陳儼忽地鬆口氣:“算了,這個時候應當不會來。”他轉過身,同範文卿道:“似乎有陣子不下棋了,你同我下會兒棋。我讓一個棋,哦不,三個好了,你那麼笨。”

  範文卿沒有拒絕,他看著陳儼進了一間屋子,又從裡頭抱出棋盤來。陳儼忽同他道:“你沒有去拿棋罐的覺悟麼?”

  範文卿抬手忙示意不好意思,立即進屋取了棋罐。

  他學他的樣子在漆盤前坐下來,手拿起棋子時,覺得陳儼還能在這裡這樣生活著,當真是很奇妙的一件事。

  雨滴不停地往下落,地上很快有了積水。

  範文卿先開了口:“我落水那時候,賢弟說的那些話是故意激我麼?”

  “我為什麼要故意?”陳儼落了棋,“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啊。”

  範文卿淡笑笑,隱約中又透著一些酸楚與無奈。他看看棋盤,移了棋子。

  這樣的時候該談些什麼呢?對方實在不是個“普通人”啊。

  聊聊回憶罷。

  於是範文卿道:“賢弟還記得被淋得渾身濕透那次麼?你居然連換衣裳的常識也沒有。”

  “你是在指望天才有常識麼?”陳儼專注棋局隨口回他。他覺得他棋藝似乎精進了不少,真是奇怪。

  範文卿又笑笑,換件事又道:“有一回太學來了個新學生,也很聰明,說要挑戰你,比誰記得厲害……結果你一字不差背了下來,他也一字不落背了下來。”

  “但我還背出了頁數。”陳儼忽然低頭咬了咬指頭,“這陣子你偷偷學過棋藝了麼?為何進步這麼多?”

  範文卿輕抬了一下眉:“哦,同弘文館的大學士切磋了很久。”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