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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樂果的洗澡從時間上來說顯然偏晚了,日子也不對,星期五。這樣一來苟泉有理由認定樂果不是在搞衛生,她的洗澡顯然就有了額外的意義。衛生間裡水的聲音很亂,蹦蹦跳跳的,很水性。苟泉聽見這樣的嘩啦聲,身體剎那之間發生了某些變故,突如其來,預備的過程都沒有。苟泉耐著性子勸自己靜下來睡覺,但腦子聽勸,身子卻不聽,公然在苟泉的身上我行我素了。茜茜正在寫作業,很用心的樣子。苟泉小聲說: 茜茜,睡覺了,不早了。 茜茜說: 還有很多作業呢。 苟泉很慈愛地說: 明天做,乖,聽爸爸的話。 苟泉聽見自己的話,聽出來自己在騙女兒,有著相當卑下和危險的企圖。茜茜很聽話地上床了。她服從命令的動作看起來相當乖巧。苟泉看著女兒睡下了,衛生間裡顯然聽到他的話了,水聲卻突然消失了。苟泉聽了片刻弄不清生活到底在哪裡出了大毛病。不敢想,一想就彆扭。自語說: 操,我操。

  樂果洗完澡握著一隻綠色梳子從衛生間出來。她一出來目光就和苟泉對上了。苟泉怎麼也不該用那種目光等待樂果的,都像熱戀中的少年了,只知道放電。樂果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看見丈夫的這種目光,有了久別勝新婚的劇烈激盪,心裡頭咯噔一下。手也鬆了,梳子墜下去斷掉了兩隻梳齒。樂果很慌亂地去撿,她的一對好xx子卻又露出來了,雙雙懸掛在苟泉的面前,風鈴一樣無聲晃動。又浪蕩又聖潔的樣子。樂果直起腰,感覺到臉紅,害羞的感覺讓她無所適從,都像小處女了。都十幾年不臉紅了,都十幾年不這樣驚慌失措了。樂果咬住下唇,在苟泉的眼裡越發媚態萬方了。樂果低下頭,長發一下子傾瀉下來,遮掉了半張臉。苟泉望著妻子的半塊額頭,一隻眼睛,半隻鼻子,半隻張開的嘴巴和半個下巴,無語神傷。苟泉側過腦袋,胸口一上一下的。這個細節被樂果看在眼裡,春心無序地蕩漾,兩隻xx子隨苟泉的胸脯誇張地起伏。樂果對這次遭遇激情沒有一點準備,懵懂了。眼裡噙滿了淚。她的失態與錯亂十分意外地增添了她的姣好風情。樂果轉過身,回到臥室。她的轉身給苟泉留下了一屋子的香皂和洗髮香波的混雜氣味。這是苟泉熱愛的氣味,聞上去又傷心又亢奮。但苟泉把自己穩住了,他絕對不會讓這個小婊子再把自己弄亂掉的。苟泉罵了一聲,關掉燈。苟泉聽見樂果在臥室也關上了燈。苟泉又得意又失望地說: 我操。

  苟泉最終沒有守住自己的關鍵之夜,像病了一樣,病得不輕了。他赤著雙腳,偷情一樣往自己的臥室去了。這既是一次沮喪的投降,又是一次驚心動魄的外遇。苟泉慌得厲害,推開門。門半閉著,沒有鎖。這讓他又開心又絕望,又欣喜又憤怒。他走到床邊,伸手不見五指。他完全依靠對家庭的空間經驗摸到了床邊。床上沒有動靜,但樂果早就在那裡猛烈喘息了。苟泉爬上去,做賊一樣偷自己的老婆。他們身體接觸的剎那雙方都愣了片刻,靜止了幾秒鐘。隨後就胳膊腿全絞在一起,也分不清誰是誰的了。感覺都好,是新婚的五十倍。苟泉做完了第一回合從枕頭上抽下枕巾,擦乾淨,躺在一邊長長吁了一口大氣。

  兩個人都不動,各自躺在一邊調理氣息。就這麼過了十幾分鐘。後來樂果給苟泉蓋上一隻被角,悄悄伸過胳膊,把苟泉摟住了,一舉一動都分外溫存,還有認錯的意思。樂果輕聲啜泣了。一滴淚掉在苟泉的肩部,十分抒情地向下蜿蜒。又過了十來分鐘,苟泉歇過來,一歇過來就開始準備第二回合。樂果無論如何也不該在這個時候開燈的。但樂果也恍惚了,想證實一下身邊的男人究竟是誰。樂果打開燈,燈光像功夫大師的飛鏢,又凶又猛,她只好眯上眼睛,用一條眼fèng打量苟泉。苟泉正眯著眼睛斜視樂果。竟對視了。這樣的對視又怪異又醜陋,還貼得這麼近。他們避開了,說不出的彆扭與厭惡。苟泉搶過開關,很粗野地關上燈。他不想看身邊的這張臉,他不想看身邊的這條身子。兩個人重新坐在濃黑裡頭,樂果這一回相當主動,她的手又撫摸苟泉了。她的手像潑在苟泉的身上,呈現出衝擊與流淌的感人動態。苟泉幾下一弄又渾回去了,只剩下了欲望。第二回合開始了。這一個回合苟泉越發瘋狂,他的仇恨和報復夾雜了性努力一起過來了。樂果被苟泉的報復弄得幸福萬分,喜極而泣,輕聲呼喚苟泉的名字,又巴結又討好。樂果盡全力奉承苟泉,苟泉感覺出來了。他痛恨和厭惡這種婊子的行徑。想單方中止,卻不能夠。心裡頭越憤怒動作卻越類似於恩愛,樂果也就越舒服越癲狂了。苟泉心裡罵道: 媽的。 苟泉喘著氣氣急敗壞地罵道: 媽的。

  日子越熱時間過得越是飛快,轉眼又到了暑假了。放假的第二天樂果的家裡便出了大事情。樂果起床的時候發現家裡空掉了,苟泉和茜茜居然不知了去向。樂果慌忙檢查衣櫃和女兒的書櫥,猜他們是回鄉下去了。樂果坐在女兒的床上,難過了一陣子,卻擋不住開脫和解放的好感受。出事以來這個家哪裡還有一點像家,完全是老鼠洞,三個人一天到晚都探頭探腦的。樂果徹底舒了一口長氣,先把電視機打開來,四下張羅了幾眼,準備來一次徹底的大收拾。樂果把沙發重新推到牆邊,沙發的扶手上洋溢出一股男人的頭油氣味。沙發底下積了一層塵垢,和沙發的底座一樣,長方形的。塵垢上有幾隻菸頭、過濾嘴,還有幾塊茶杯的瓷片。樂果想了想,記不清什麼時候摔碎過茶杯的。挪好沙發樂果便開始拖地,拖了兩下就看見地面有幾處硬傷,是被瓷器砸出來的細密小坑,樂果取下苟泉的毛巾,當抹布,能抹的地方差不多都抹了一遍。然後就是洗,先洗了所有的餐具和茶具,然後是灶具。洗完了又洗鞋,把門後所有的鞋全找出來刷過一遍。樂果想了想,再把床單泡到浴缸里去。泡上床單之後樂果順眼看了一眼電視機,都中午十二點了。樂果怎麼也不相信會是中午十二點了。都做了三四個小時了,一點也不餓,一點也不累。樂果叉著腰四處看了看,家的樣子又出來了,一拾掇就拾掇出來了。樂果很滿意地關上門,到學校大門口吃了一碗肉絲麵,一吃完又回到家裡去洗。但一碗麵下肚樂果很快懶下去了,有些犯困,就躺到女兒的床上去。換個床睡睡覺有時也是很有意思的。樂果的這個午覺睡得相當長,做了很多夢,有十來個,沒有一個能記得起來。但最後一個夢樂果還有些體會,肯定被一個男人吻了,樂果醒來的時候還有怦然心動和悵然若失的印象。又甜蜜又緊張的。樂果一直睡到下午。起床後又洗。床單洗了,最後連門窗也擦了。全家都洗過了樂果最後洗自己。燒了六瓶開水,把每一根頭髮和每一隻指尖都料理了一遍。樂果重點清洗了身體的要害部位,擦了又擦。爾後樂果把自己的身體弄乾,找出一條新裙子,套上去,一屁股坐到沙發上去,嘆了一口氣。這時候天也晚了,窗子外頭是綿延不息的黃昏。樂果望著窗外,找事情做,卻再也找不到可以洗的東西了。這時候樂果才真的傷心起來,虛空起來,失去了歸附與依託了。樂果拿起鏡子,很憐愛地看了自己一眼,還可以再化化妝的。樂果把所有家當從床頭的小柜子里翻出來,她已經很久不給自己上妝了。樂果重新振作起精神,捏住粉餅往臉上敷粉底霜,樂果描上眉毛,把眼影也塗勻了,再用刷子刮幾下眼睫毛,隨後很用心地勾起了唇線,往大處勾,最後抹上了口紅,用的是玫瑰紅。抿兩下,對鏡子左盼盼右盼盼,還是不錯的,五官還是蠻端正的。怎麼說也不老。怎麼說也是一個有幾分姿色的成熟女人。樂果平舉了鏡子,凝視自己,研究自己,憐愛自己。右手的食指貼在下巴上,往下滑動,很迷濛很愛惜地往下滑動。線路在脖子上也慢慢蛇行起來了。樂果聽到兩片嘴唇之間響起了一聲細碎的破裂聲,兩片口紅分開來了。樂果呼出一口氣,有些燥熱,呼吸越來越深,而目光卻越來越散動了,像陽光下的冰,有了鬆懈和分解的液化欲望。樂果丟開鏡子,走到門邊去。開門,樂果對自己說: 哪裡都不許去,只准到大街上看看。就看看。

  (本篇完) 斷橋鎮只有兩條路,一條是三米多寬的石巷,一條是四米多寬的夾河。三排民居就是沿著石巷和夾河次第鋪排開來的,都是統一的二層閣樓,樓與樓之間幾乎沒有間隙,這樣的關係使斷橋鎮的鄰居只有 對門 和 隔壁 這兩種局面,當然,閣樓所連成的三條線並不是筆直的,它的蜿蜒程度等同於夾河的彎曲程度。斷橋鎮的石巷很安靜,從頭到尾洋溢著石頭的光芒,又乾淨又安詳。夾河裡頭也是水面如鏡,那些石橋的拱形倒影就那麼靜臥在水裡頭,千百年了,身姿都龍鍾了,有小舢板過來它們就顫悠悠地讓開去,小舢板一過去它們便駝了背脊再回到原來的地方去。不過夾河到了斷橋鎮的最東頭就不是夾河了,它匯進了一條相當闊大的水面,這條水面對斷橋鎮的年輕人來說意義重大,斷橋鎮所有的年輕人都是在這條水面上開始他們的人生航程的。他們不喜歡斷橋鎮上石頭與水的反光,一到歲數便向著遠方世界蜂擁而去。斷橋鎮的年輕人沿著水路消逝得無影無蹤,都來不及在水面上留下背影。好在水面一直都是一副不記事的樣子。旺旺家和惠嫂家對門。中間隔了一道石巷,惠嫂家傍山,是一座二三十米高的土丘;旺旺家依水,就是那條夾河。旺旺是一個七歲的男孩,其實並不叫旺旺。但是旺旺的手上整天都要提一袋旺旺餅乾或旺旺雪餅,大家就喊他旺旺,旺旺的爺爺也這麼叫,又順口又喜氣。旺旺一生下來就跟了爺爺了。他的爸爸和媽媽在一條拖掛船上跑運輸,掙了不少錢,已經把旺旺的戶口買到縣城裡去了。旺旺的媽媽說,他們掙的錢才夠旺旺讀大學,等到旺旺買房、成親的錢都回來,他們就回老家,開一個醬油鋪子。他們這刻兒正四處漂泊,家鄉早就不是斷橋鎮了,而是水,或者說是水路。斷橋鎮在他們的記憶中越來越概念了,只是一行字,只是匯款單上遙遠的收款地址。匯款單成了鰥父的兒女,匯款單也就成了獨子旺旺的父母。

  旺旺沒事的時候坐在自家的石門檻上看行人。手裡提著一袋旺旺餅乾或旺旺雪餅。旺旺的父親在匯款單左側的紙片上關照的, 每天一袋旺旺 。旺旺吃膩了餅乾,但是爺爺不許他空著手坐在門檻上。旺旺無聊,坐久了就會把手伸到褲襠里,掏雞雞玩。一手提著袋子,一手捏住餅乾,就好了。旺旺坐在門檻上剛好替惠嫂看雜貨鋪。惠嫂家的底樓其實就是一鋪子。有人來了旺旺便尖叫。旺旺一叫惠嫂就從後頭笑嘻嘻地走了出來。

  惠嫂原來也在外頭,一九九六年的開春才回到斷橋鎮。惠嫂回家是生孩子的,生了一個男孩,還在吃奶。旺旺沒有吃過母奶。爺爺說,旺旺的媽天生就沒有汁。旺旺銜他媽媽的xx頭只有一次,吮不出內容,媽媽就叫疼,旺旺生下來不久便讓媽媽送到奶奶這邊來了,那時候奶奶還沒有埋到後山去。同時送來的還有一隻不鏽鋼碗和不鏽鋼調羹。奶奶把辱糕、牛奶、亨氏營養奶糊、雞蛋黃、豆粉盛在鋥亮的不鏽鋼碗裡,再用鋥亮的不鏽鋼調羹一點一點送到旺旺的嘴巴里。吃完了旺旺便笑,奶奶便用不鏽鋼調羹擊打不鏽鋼空碗,發出悅耳冰涼的工業品聲響。奶奶說: 這是什麼?這是你媽的xx子。 旺旺長得結結實實的,用奶奶的話說,比拱xx頭拱出來的奶丸子還要硬錚。不過旺旺的爺爺倒是常說,現在的女人不行的,沒水分,肚子讓國家計劃了,xx子總不該跟著瞎計劃的。這時候奶奶總是對旺旺說,你老子吃我吃到五歲呢。吃到五歲呢。既像為自己驕傲又像替兒子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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