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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糧草短缺的問題迫在眉睫,偏偏兩廣財政又出了這麼個無法彌補的紕漏,這使得福建布政使田中奎欲哭無淚,最後只能哆哆嗦嗦的默許布政使司把這一後果轉嫁給地方衙門,而這一舉動導致的直接後果就是福建境內怨聲載道,百姓本就對新法翹首以盼,如今閩南士族大戰前夕刮地皮,無異於殺雞取卵,自毀長城。

  趙秉安根本沒把這兩股烏合之眾放在眼裡,布局十餘年,這點小打小鬧在他看來不過是隔靴搔癢。對於閩南士族的不識時務,他早就在三年前就在賀鐮生身上看到了徵兆,所以福建稍有風吹草動,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了南境的銀根,一舉敲碎兩廣虛假繁榮的財政表象,本來,賀鐮生是留給鳳舉的磨刀石,可邵柏博卻橫插一槓,非要從中作梗,如今,福建頹勢倒是快速顯露,可那些貪婪作祟不知敬畏為何物的亡命之徒卻也更加氣急敗壞。

  新法推行勢要一鼓作氣,最忌糾纏拖延,趙秉安不能讓局勢失控,只好把藏好的底牌提前揭開。湖南、山東兩省駐軍在朱大年的指揮下,南下開入珠三角,川渝出兵六萬,在兩廣西境集結。潛伏在河南淮揚行營的水軍一萬新丁歸附於太湖塗氏麾下,一支潛藏在兩江前所未聞的強大水軍經由黃河入海口直面叛軍。

  八年前,已故閣老唐耀山之長孫唐玉煙丁憂期滿,攜帶一捲圖紙秘密入京,當夜便不知所蹤。如今,太湖水軍面世,唐玉煙掌舵龍頭,這才讓許多人知曉當初唐家獻給太師的是何等重禮。

  京郊火器營的能工巧匠傾盡畢生之力造出的威武大炮在海面上無往不利,福建水軍被打得節節敗退,戰事持續不過十來日,近半軍隊就已棄船逃竄。

  朝廷內也無人能料想到太師藏得如此之深,太湖水軍一出,大局基本就定了。可對於閩南士族的追究,朝中卻滿是不同的聲音。

  唇亡齒寒,這一次兩廣冒頭是士族整個階級在背後慫恿,大軍失利當死,可執政的士族卻殺不得,太師已屠了兩江、河北,如今若再對兩廣下手,那就是要與所有士族結下死仇,這對雙方而言都不是什麼好事。

  顧椿與蘇袛銘苦苦勸阻,他們倒不在乎閩南士族的性命,在這兩個老狐狸眼裡,若非情勢所逼,那些個見識短淺、唯利是圖的蠢貨死不足惜,能讓他們如此忌憚的,是寒門那越發逼近的危險。

  歷朝歷代,士族與寒門之間稱得上是天壤之別,很多時候,後者給前者提鞋的資格都沒有。並且,越在盛世,寒門晉身的渠道便越狹窄。本來真宗臨朝的二十幾年,士族已經把兩京十三省瓜分殆盡,唐耀山跟著撿點殘羹冷炙也無傷大雅。可自從太師上位以來,士族傾軋成風,官場上黨派爭鬥慘烈,士族幾乎被內耗拖垮,要不然兩江也不會如此輕易地被世子拿下,這就給了寒門可趁之機。先是董臻假意被貶,藉由治河一事謀化河南官場,接著太師整合了寒門門下官員,悄然無聲地將其滲入湖湘名下,遣送地方,而在數載之後,縱是顧椿也不得不承認趙秉安眼光之毒辣。太師一直以湖湘之名哺育寒門,大肆提拔有識之士下鄉治民,積攢政績,這使得寒門人馬日漸壯大,已逐漸能與士族相抗衡。

  屁股決定腦袋,就算董臻得太師器重,但內閣其餘六位閣老可都是實打實的大士族出身,他們可以割捨利益推行新法,那是因為他們知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士族通過土地兼併對平民的剝削已在這一朝達到頂峰,他們不得不出手遏制。但寒門的崛起損害的是所有士族的權益,這比新法貽害更大。

  盧沛良與苟儷旬也在太師面前對士族遭受的不公待遇進行無聲地抵抗,他們認為閩南境內可以招安,不必再行兵道收服,這對於政局的穩定是十分必要的。

  董臻橫眉冷對,似是不滿這二位同僚瞻前顧後的矯情,他一貫欣賞二公子那樣的果決,兩廣那些蠅營狗苟之輩,留下也不過是對閩南百姓的荼毒,趁如今民心可用,合該將那一窩子毒瘤一舉剷平才是正道。

  趙秉安對下屬之間的交鋒視而不見,他心中早有打算,這士族還是要削,但寒門也不能再讓董臻一家獨大,此人野心勃勃,將來鳳舉未必能駕馭得了他。

  政和十二年,福建反軍於珠海防線外被徹底擊潰,衛垣引頸自刎,葉豫行率剩餘部眾投誠,田中奎遠在福建糧倉,收到消息時,朱大年已攻至羊城,這場轟轟烈烈的反叛前後不過二十日,便終結於大軍鐵蹄之下。

  太師對兩廣的處置顯然早有打算,由工部左侍郎柯傚之主理糾察,同時將其首席弟子盧驥遠下放到海南旁觀震懾。

  這柯傚之臨行之前已得董閣老的授意,明白兩廣此行他就是去做惡人的,但跟著盧青枝這麼個累贅,怕是很多事都展不開手腳。

  眼見太師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定要對閩南士族下狠手,顧椿氣得舊病復發,直接稱病罷朝。這檔口,蘇袛銘反倒覺出不對來,在老次輔看來,此番處理閩南叛亂的手法完全違背趙秉安以往的行事作風,急不可耐,剛愎自用,怎麼看,都不該是趙秉安會犯下的錯誤,他老人家躲在府中琢磨,怕是冼馬巷那位又憋著壞水呢。

  趙太師對這場虎頭蛇尾的叛亂壓根就沒放在心上,要如何拿捏閩南士族,那是世子該操心的事,如今他頭疼的,是次子長鳴在河北境內的“胡作非為”。

  縱是刑部、兵部極力遮掩,但二公子肆意行軍,攪亂北疆防線乃是不爭的事實,若非年前剛打了一場勝仗,攆跑了韃靼部落,朝中都不好替他找補。

  這二公子行事向來倨傲跋扈,除了其長兄,旁人說什麼都聽不進去。此次隴西士族對太師多有詆毀中傷,二公子為保父名,斬殺一干宵小實乃可敬可佩,但同時卻也將其在士族中的名望毀得一乾二淨,湖湘重臣除了董臻,其餘老臣皆對二公子的所作所為存有微詞。

  趙秉安心裡愧疚,聽不得別人說次子一句不好,御史台呈上來那些試探的摺子,全被他打了回去,這些人都當他糊塗了,不知道他們這是在提防長鳴手中的兵權呢。

  師芎遠在居英關都知道了京中的流言蜚語,況乎一直在北直隸彆扭著的趙長鳴,二公子明面上毫不在乎,其實心裡一直害怕京師發來的申飭。白日裡,他厲兵秣馬,時刻準備擒下孟氏老賊,解除京畿之危,但到了晚上,他一人躲在留兒街老宅,暗暗思念著府中的母親與高祖。

  在戰場上歷經生死的二公子至今仍對父親的薄情耿耿於懷,他打定主意,若是京中來信罵他,那等他收拾完孟賊就再也不回去了,日後他就給長兄守著北疆,保這江山千秋萬載。

  御史台葡萄沒吃著反惹了一身騷,太師顯然對這些於二公子不利的言論深惡痛絕,擱著青州十萬廂軍不除,先把御史台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通。最倒霉的當屬叢嵐,他從河南回來之後一心想找個清水衙門養老,結果被蘇次輔塞到御史台來堵炮口,現下,差點被震怒的太師拆了一把老骨頭,滿肚子苦水,與何人說喲……

  太師府中,太師在院外徘徊許久,躊躇不敢進,下人們伺候著打點行囊的主母,對這微妙的氣氛也是有心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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